金发男人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如同一片羽毛覆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寒意沿着心脏和血管慢慢扩散开去。
潜艇仍在向下,这段海域不知道为什么,鱼的数量少得可怜。偶尔出现在视野中的那几条,真是完全不够看。罗知道那个人一定非常想看到鱼群,因为他的梦想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海,活跃着所有种类的鱼。虽然只说过一次,自己却牢牢记住了那人眼中燃起的光。这次一路行来,宛若深知这终点的险恶,连鱼群都远远避开。不管怎么看,几乎就只有这艘潜艇在荒凉漆黑的海下独自前行。
“要不要去再远一点的地方,黑足屋?”罗低声开口,打破了这分沉默。
特拉法尔加罗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那位同盟厨师的侧脸。灯光为对方的轮廓打上一圈柔和的光,和以往见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他不同,现在黑足屋的样子,看上去既平静又带着那么点看破尘世喧嚣的冷漠,就像是主动走上祭坛,将要献出自己性命的优雅高贵的祭品。在即将降临黑夜的最後一丝光里,他仍然试图保护着梦想之类脆弱的东西,又坦然又决绝,又坚强又悲壮。
黑足屋也许从未在自己的伙伴面前展露过这样的神情,此刻却分毫不差,悉数落入自己眼中。罗感到自己的心脏狂烈跳动着,为金发男人的这个表情着迷不已。
所以说,对于这个人,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是同盟,而已?自己也曾亲口说过同盟不需要太亲近这样的话,却在得知他被四皇的人带走後,不顾一切地找了借口追来。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告诉他什么?自己想带给这个人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样就可以了。足够了。”山治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浓了些,湛蓝的眼睛望向身边的医生,“谢谢你,罗。”
医生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沿。他喜欢山治说这一句话时的腔调,连同心脏一并被揪起的懒散;更喜欢那眼瞳中微黯的光,在这寂静的海下有那样的视线及身,似乎不自觉地就会被煽引。
罗遵从了本能,他缓缓走向山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海色的眼睛、金色的发尖和微微翘着的唇角投向舷窗外。潜艇外壁的灯光还在,可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不知道黑足屋能从这样的场景中,看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真不巧,这地方空荡荡的。你……会不会很失望?”这位船长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结果自己能带他看的竟然只是份空旷,未免有些遗憾。
“不。”山治却摇了摇头,“其实海里大多数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和我们所理解的那个海并不一样。因为它实在是太广阔了,广阔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而自己其实就是在这么漫无边际的可怕的荒原中,寻找着那片奇迹之海。金发男人甚至有点高兴地想,要能找到的话,真是个奇迹。
说到“奇迹”这个词,自己一向都很喜欢。因为认同了“奇迹”,就意味着
——总会有希望。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指,回到草帽屋那边。”
“……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吧。没准还要打上几场。”垂落在身侧的左手一点点攥紧。要面对怎样的敌人自己不是一无所知,这条路大概会很艰难,非常艰难,但他不会退缩。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就必须一径走到终点。
“黑足屋,”医生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到那时再由我来接你回去,你会拒绝吗?”
罗的语气其实已经非常小心谨慎,可还是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在不经意间透了出来,被山治准确地捕捉到。这深海太过安静,安静得都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金发男人缓缓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样的展开。“我希望到那时,我们的同盟还没有宣布解散?”
“关于这点你大可放心,”罗笑了起来,“和草帽屋缔结同盟,还真不是随口说说就能解散的。”
心情似乎更好了些。金发男人忽然意识到,对方现在和自己的距离未免有些过于近了。他得要仰起头来才能正对上那双黯琥珀色的眼睛。他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噤了声。一定是那双眼睛中泄露出一个引人的秘密,才会让自己挪不开视线。一时间两人同时沉默,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某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在空气中发酵。
他们都清楚,彼此间唯一的关系是“同盟”。他们不会同乘一艘船,不会并肩走上太远的路,更不会在未来朝夕相处。两个人能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一场巧合,一个梦境,一枚从舷窗外摇向海面的气泡,转眼时间就破裂。
可就是这一瞬间现出的美好,作为深海下唯一的光,吸引着两个人的视线,吸引着他们不自觉地向对方靠近。
手腕上忽然多了一个温度,是罗轻轻够上自己的手腕。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山治看穿了藏在目光背後的暧昧的形状。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没有拒绝。没什么要说的,可又似乎不需要真的说什么。
又有什么呢?
这样的话,在看不见也摸不着对方的时候,还能记得更久一点吧?所有属于记忆深处的最刻骨的东西,自己的伙伴,自己的冒险,自己的梦想,以及……自己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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