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宝蟾有什么不好,又说不出来,薛蟠急了,两眼睁得像狮子似的,气呼呼地说道:“那香菱扶正还不到二十岁呢,一样的人,为什么宝蟾就得老等,等到四十岁人都要老了;那养儿子的事,谁拿得准,这不是故意难为她么。”见薛姨妈总说不动,更是又急又气。说道:“妈妈这件事若不依着我,我可找柳老二出家去了。”一面说着,喘吁吁的走了出去。薛姨妈也气得两手冰冷,邢岫烟委婉劝了一回,气方稍平。这是头天晚上的事,第二天知道岫烟往贾府去春兰香,便叫她带话告诉宝钗。
宝钗听了也踌躇了一会儿,方说道:“我常劝妈妈,家里的事只要大谱儿过得去就算了,扶正,有什么要紧呢?”邢岫烟道:“妈妈这些时也看得宝蟾好,只怕她一扶正心又高了,又怕她性情靠不住。”宝钗道:“依我看倒是扶了正,有名分管着走不了大格儿,若是不依她,她一失望那可真要变坏了。”邢岫烟道:“到底姐姐见得透彻。”又问起蕙哥儿的行程,说说兰香的身子,坐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去。将宝钗的话回复了薛姨妈。薛姨妈仔细一想,实在是宝钗说的有理。晚上薛蟠回来,又是喝得醉醺醺的,薛姨妈不等他开口,便说道:“早上你说的那件事,我细想也是就办的好。”
喜得薛蟠张着嘴只是笑,说道:“妈妈这可明白了。”当下就向薛姨妈磕头谢过,只因时迫残年,先拣一个好日子,接宝钗、宝琴回来,看着薛蟠和宝蟾双双地拜过祖先,又拜了薛姨妈,然后和兄弟妯娌姐妹们见礼,是日只摆个小小家宴,且等过了年,再择期出帖,宴请亲友。此时宝钗忙着料理年事,又因天寒岁暮,未克思念游子。接着贾蕙几封安信,都是从旱路驿站送来的,也只略述途上情形而已。到了除夕,荣宁两府自有种种典礼,新年上家家灯彩,处处笙歌,贾政虽深厌浮华,因贾赦和贾蓉、贾兰皆现居显职,应酬上未便过于简便,也须随众徵歌,排日张宴,忙忙碌碌。
转眼便到薛家请客之期,那天亲友们替薛蟠凑趣,公送一班小戏。宝钗、宝琴前一天就回去住下,看着张灯结彩,只兰香因身子已重,王夫人再三叮嘱,不令出门。薛家亲友不多,贾、王两家之外无非是薛蟠、薛蝌的同官同年,以及那些商号。贾府内眷自邢、王二夫人、尤氏、李纨、胡氏、梅氏都去了一日,探春、湘云诸姐妹也在那里听戏,宝蟾穿上命服,学做庄重的样儿,居然周旋中礼。见了宝钗、宝琴也分外谦谨,开口只称姑奶奶不敢照姐妹称呼。那香菱生的哥儿这两年本就归她照管,此后更做出十二分慈爱,虽然半真半假也就算很难得的了。
薛姨妈背地里向宝钗道:“幸亏依了你的主意,若不然又要闹得家翻宅乱,叫人笑话。”宝钗道:“她既要装做好人,妈妈别说破她,还要时常夸奖,引她从这条路走去。如今的人谁没有几分假,只要假的做到十足,也就是真的了。”那晚宝钗回去,邢岫烟又买了各样纱灯带去,挂在兰香房里,以取添丁佳兆。
紧接着便是上元灯节,王夫人吩咐在园中嘉阴堂张灯家宴,贾兰正随驾回城,梅氏带着贾权、贾枢都在家里过节,贾赦因贾政屡次让爵虽未得上头应允,心中也着实感愧。这回同邢夫人及贾琮夫妇也都来兴宴,宴到半席,即放起新式烟火,那烟火放至空际,便撒出五彩灯光,巨如满月,细若繁星,彩光四射,分外好看;又有五层合子,内中一屉是海屋添寿,楼室人物,做得十分精致;还有一只白鹤,凌空飞舞。烟火台子放罢,又听两个女先儿说了几套新书,在家宴中总算热闹。只因规矩拘束,姐妹们未免减了兴致,王夫人、宝钗见全家团聚,只贾蕙奉差在外,引起牵挂心肠,稍觉美中不足。
等到花朝过后,方接到贾蕙从越裳来信,提起舟程安稳,海不扬波,深得定风珠之力,王夫人、宝钗这才放心。其时王夫人生日已近,贾兰再三向贾政进言,说道:“孙子备位政枢,若是过于简率,也招外人浮议,使孙辈置身无地。”又道:“太太操劳了一辈子,如今世七十岁了,就是稍微点缀点缀,似乎尚非过举。”贾政因他说得恳切,只可应允,却郭嘱不可铺张。
刚好二月下旬,贾兰因在侍郎中资格最深,又推升都察院左都御史,正是锦上添花之事。此时已有亲友们陆续送礼,李纨、宝钗忙不开,约探春回来,帮同料理;贾兰又约了贾蓉、贾蔷、贾蓝、贾菌四人,在外面支应。恐亲友全来,起坐不便,请定自二月二十九日起,至三月初五日止,分日宴请。在荣国府正厅上布置寿堂,那内外客厅以及荣桂堂、嘉阴堂、缀锦阁各处分请官客堂客,各有接待。
二十九日,请皇亲国戚;三十日,请各郡王世袭;初一,请各官长诰命;初二日,请远近亲友;到初三本日,凡有来的官客、堂客一律接待;初四、初五两日,乃是近支亲族和全府大小人等凑的家宴。每日俱有戏场及百戏杂耍,东府尤氏婆媳和宝琴、岫烟、李纹、李绮自二十九日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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