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玩笑?我还有个妈呢。”陈嘉非常担心,再次确认了一遍,“你一个人?怎么过啊?”
“哎没事儿。”周遥一笑,“我姥姥姥爷还在那边儿呢,也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是跟姥姥姥爷一起住。”
周遥的少年时代,原来也是这样,在云端漂泊着。
两人再次沉默,陈嘉连自己的难受都忘了,握着周遥的手。在天边流浪的那一片云上,原来不是只有他陈嘉一个。
“真没事儿,我爸我妈肯定得留在北京,占住位置继续刨这个坑啊,不然岂不是更没戏了。”周遥很乐观地说,“他们留这里再待几年,我觉着,应该就能留下来了。到时候,我也就能回来!”
“我肯定还能回北京,嘉嘉。”周遥看着陈嘉的眼睛说这句话。
“而且,我寒暑假还可以过来找你玩儿么。”他搂了陈嘉的肩膀,安慰对方,“我肯定回来找你!”
……
第20章 焚心
傍晚踢完球回来, 周遥没准备再结伴去洗澡, 他爸妈嘱咐过他, 赶紧回家收拾行李。
他们出了球场,过一条大马路, 就是胡同区。
那天怎么就这么巧,周遥又碰见陈嘉他爸。其实,陈嘉在医院住的第三天, 陈明剑就提着水果和保养品去看过儿子, 对陈嘉表达了关心, 也不能说这人就完全六亲不认没心没肺。当然,当爹的在医院没吃到陈嘉的好脸色。
随后陈嘉平安无恙地出院了。那两口子今天,就是刚签完字从民政局回来, 终于在文件手续上断了夫妻关系,也就剩下跟陈嘉的这点儿血缘。
陈明剑在胡同门口,碰见了蔡十斤蔡师傅,那两个人就在电线杆子底下抽了一根烟。
蔡十斤劝解道:“哎, 你以后还是经常过来看看孩子, 最难受的肯定还是小孩呀!”
陈明剑垂头道:“最看我不顺眼的就是陈嘉啊,在医院里也没搭理我么。”
蔡十斤忙说:“那也是孩子心里别扭……我在厂里这么多年,我看了好几对最后散了的,哪个孩子长大没有性格y-in影的?”
“我儿子从一开始就恨我。”陈明剑丧气地说, “我跟他就没办法沟通,讲不通理。”
“讲什么理,”蔡十斤说, “我们没念过大学的不懂大道理,对孩子要讲‘情’啊!看儿子躺在医院里,你爱不爱,疼不疼,看他难受了,你难受不难受?这就是‘情分’嘛。”
“讲情,讲情我真的、真的没有。”陈明剑声调突然哽咽,“我确实,对他妈妈,没有感情,从一开始就……这是个错误。”
“那你当初,你当初,哎!”蔡师傅皱眉叹气。
“当初她可怜我呗,我也可怜她。反正就是,俩人都好像没人要似的,就凑合过呗。”陈明剑惨笑,今天终于说出了实话。
陈嘉眼皮都没抬的,从胡同口走过,没理他爸。
这就是一场“错误”,而陈嘉自己,等于就是这个“错误”的连带产品。他们工厂车间里,对待错误程序导致的产品零件,是不能继续包装销售流通的,直接就当作报废品给你销毁了!你这小子怎么还能存在着!
周遥和陈嘉在大院门口用眼神简短地告别,都十分不舍,又说不出话来。
陈明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特意回头瞅了一眼周遥:“哦,周同学,你好啊。”
周遥赶紧哈腰叫“叔叔好”。陈嘉别过脸,看不见他爸。
他们就站在屋外,听屋里大人谈话,陈明剑原来是来商量事和取东西的。
瞿连娣就问:你翻什么呢?找什么啊?
陈明剑说:我找我那本集邮册,你瞧见了么?
瞿连娣纳闷:集邮册?我从来不动你的东西,陈嘉经常看,不然你问问他拿了没有。
陈明剑迟疑:我再找找吧,他经常看啊?
瞿连娣说:他跟你一样,喜欢玩儿邮票么。
这算是当时许多人的乐趣,因为娱乐生活贫乏,也实在没什么其他乐趣。集邮这项爱好,有品位又不用花太多钱,所以许多人都搞集邮,家里收藏邮票册,其中有特意购买的崭新邮票,更多是从信封上弄下来的旧票。
陈明剑离婚时并未纠缠财产分配,屋里大件电器什么都没拿,房子也暂时给瞿连娣住着,总不能逼着那娘儿俩睡大街上,偏偏回来找这本集邮册。
“就是上回你给我看的集邮册吧?”周遥在门外小声嘀咕,“那是你爸的?”
陈明剑就是没敢找儿子索要,做老子的竟然也惧怕跟陈嘉讲话。他就低声对瞿连娣说:“你还记得,我从前买过一张‘猴票’。”
瞿连娣就知道了:“对,陈嘉出生那年,你给他买了一张猴票,红色的。”
陈明剑面有难色:“这套生肖票,猴票是头一张么,现在十二枚都发行出来了,当初十二年前的第一张猴票,就值钱了……现在八百、一千了……”
这么值钱,就一张小纸片儿?比屋里这台日立电冰箱都值钱了。果然计划经济一朝变革,向市场开放,这物价是要疯吧?瞿连娣也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懂这个。
所以陈明剑是回来拿回那张值钱的邮票?
“我家好像也有那张猴票。咱们出生那年,我爸也买了,说买给我做纪念的。”周遥小声说。
他其实觉着情况又不妙,很想把陈嘉抱走,把人圈起来,圈在自己臂弯里保护着。
假若他此时足够强大,他想把陈嘉叠起来放在衣服胸前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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