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戬大军压境,对亭州却只是围而不攻;亭州守将毛遵闭城抗敌,着人火速往报冲州;潮安北路抚使董义成接报后急调新筑岷山营訾中守兵二万向西,欲解亭州之围。
至今日京中枢府得报,亭州被围已有十二日。
时近春末,殿外小鸟儿鸣得雀跃,叽叽喳喳地拍着殿檐飞过。
殿中虽是为二府诸臣置了凳,但却没有一个人愿坐。
内祸未平,外乱又起。
北面沿境三路中有两路接连限于兵事之中,倘是果与北戬开战,这北面兵防营訾诸事又得打乱重布,且这大范围地调集军马粮草等事亦非旦夕便能成的;北面一旦大战,想要疾速剿灭建康路贼寇则会更难,而这些流窜在建康路上下为祸的贼寇们亦必将搅乱潮安北路与临淮路的兵马粮草之道,北境三路倘想一体为略,怕也极难。
况且,这三路一旦战火蓬生,难保下面原南故降地不会趁乱滋生反事,便是流寇连境亦非不可能的。
是以抵外必先安内,然倘无外境之安宁,又何来国中之太平?
想来北戬此番突然举兵,并非朝夕兴起之为。
否则不会在狄念甫上北境便遣使来朝,也不会偏在今岁提出裁军减贡等建议,更不会在二国共裁边军的时候俯视并议为无物、一举万兵南下犯境。
这些事情,殿上众人各有不同思量,然却没人敢在皇上开口前出声。
孟廷辉依然是站在最后,身上的骑装典服还未来得及换,此刻心情较之先前初闻此报时已是平复了些。
人人都是恼怒非凡,但事已至此,恼怒又有何用?
英寡亦未入座,只负手立在殿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黯,目光久注于案,口中低斥道:“这个董义成,真是愚蠢至极!”
他一向是不以这等字眼斥责臣子的,纵是心中怒意滔天,也从未有过当众撒火的时候。
平日里虽是冷面少言,可他在朝政军务上何曾有过因一己怨怒之情而恣意妄决的时候?
她知道他这回是真动了脾气。
他的性子是何等刚悍,怎会怕它北戬来犯?纵是外乱内祸齐生,也不至于会让他如此敛不住情绪。
他怒的,是董义成竟然急调岷山新筑营訾中的二万精兵去解亭州之围。
潮安北路岷山与临淮路醴江两处的城营是他先前特意命狄念重编禁军时新筑的,为的就是要一筹北境数个要訾,以防裁军后北戬趁隙侵我兵略要地。
亭州地小非重,没理由能让北戬数万大军如此重视;而就算亭州被北戬所取,往南自有青州与庆州两个重兵大訾来挡,北戬不会傻到要啃这个硬骨头,围亭州的目的亦不会是想要从此处直侵入境。
可董义成却是如此张惶失措,竟然调岷山新訾中的兵马去救亭州之围!
岷山那边的兵力一减,安知北戬不会另派兵马直逼岷山?岷山倘是被下,北戬便又踞得一处险要地势,前可攻而后可守,其兵马粮草亦有捷道可走。
蠢,当真是愚蠢至极。
枢府老将们眼下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然圣怒在前,做臣子们的绝不敢再在这旺火上泼油添柴,均兀自思量着,北境上这场如劲风燎原般烧起来的战势将会是何走向。
中书的人脸色更糟。
潮安北路安抚、转运二司的官吏们近一年来迁动纷频,皇上之前一直没动董义成,不过是当初抑旗哗变后为了要升擢孟廷辉而与东党老臣们的一个面子罢了。
自徐亭、古钦二事毕,朝中老臣之势早已是大不如前;因有孟党在侧,东西二党老臣们之间的嫌罅也渐次少了,都知倘是再互相为难,便宜的只有朝中这一批争欲上位的年轻人们。
但董义城此番的作为,却让中书老臣们的处境愈发尴尬起来。
中书向来是不生战的,这国泰民安的日子方过了二十余年,谁人忍心再将边地百姓们重置于箭雨枪林之中?何况一旦开战,势必又将征调民夫十数万为运粮筑呰计,朝中三司亦必要拨钱给前线军中,如此开销可不是中枢府那些战功赫赫的老将们所能筹虑的。
董义城身为边路抚帅近二十年,却在今次犯下如此大误,原因无它,无非是心怕自己丢损了北境一州半县的,会招致皇上降罪,所以才图路近速快从岷山调兵。
然而他这不顾后果的调兵一令倘是出个差错,让北戬得了兵家先机,只怕这北境一场大战是再不能免了。
何况以皇上的性子,虽是为百姓民生计而一向无起兵之念,然一朝被北戬进犯而失了国土分厘,又怎可能容它北戬丝毫!
是以这天下寸土寸壤都不可予人,而北戬毁约在先,务必不能恕其纵兵来犯之举。
因而中书亦没人吭声,甚而已在心中盘计起北境的军需粮草等事了。
“下诏,”英寡终于又开口,眼底怒意仍盛,“立时下诏,给朕罢了董义城潮安安抚使一职。”
她在后静望着他这怒容,心里面也不甚舒坦。
与其说他是在气董义城的愚蠢,不如说是在气自己未及早选任旁人,而致此次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而他这怒容之下又是怎样一番挣扎的思量,她都深切地明白。
他一门心思欲养百姓、致太平,连北戬减岁一请都允了,图的无非就是个北境裁军、二国安宁,谁曾想他这让步换来的竟是北戬贪心反噬。
他是真的不愿动兵,可却被惹到再也压不下举兵的yù_w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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