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碰到他们都头疼。”
“德国人?”黎嘉骏竖起耳朵,天不负我,“是德国人的船吗?”
“恩,他们白天运人,晚上会运货,有时候也给我们捎带点。”张龙生隐晦的说。
黎嘉骏冷静下来,又觉得是德国人又怎么样,她那一口渣烂的中式德语要是秀出来,说不定好感没有,直接恶感刷爆,谁也不希望听到自己的母语被说成外星语言……她皱起眉。
“还是去说说。”张龙生倒没什么心理压力,起身拍板,“咱们差不多把他们上下十八代都养肥了,这点人情总有,不行就砸钱,别说我了,光黎三就不差这点铜子儿。”
黎嘉骏很是感动:“张龙生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爷们儿!”
张龙生摆摆手:“看见你我发现我真是个娘们儿。”
“……”
黎嘉骏的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虽说整个人跟被打了补丁一样坑坑洼洼,好赖脸上没什么伤,此时已经十月过中旬,天气寒冷,她包严实了,穿个张夫人拿来的毛衣大衣大围巾,为了气质搭配,好歹没穿着自己那凶气四溢的皮靴,而是踏了一双高跟棉靴。
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头发已经长成了一窝稻草,大概长久不洗有头油滋润的缘故,到理发师傅那儿洗洗剪剪后,小短发柔顺贴服,竟然显得软萌软萌的,戴了顶圆呢帽,好赖是撑起了千金的气场。
……这一下张夫人警报响了一路。
货船明天凌晨就开,张龙生着急着联系船方商讨这事儿,黎嘉骏自然是要跟上的,这似乎是张夫人家那边的生意,她需要牵线搭桥,于是在找了个酒楼订了菜以后,张夫人就亲自前往亲戚家找人打点联络船长了。
竟然给黎嘉骏和张龙生留了二人世界。
张龙生有点小尴尬,见黎嘉骏时不时瞥他,苦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去上海了。”
“什么时候?”
“去没多久,就打仗了……”张龙生表情有点惆怅,“其实你走没多久,我和她就散了,她其实自个儿也想去上海,这儿毕竟是首都,查的严,不如上海滩,十里洋场……而且她似乎是攀上了个上海的谁,又留了两年,就跟过去了。”他看看黎嘉骏,“她走前我俩见了一面,提到了你,说你当初也不停挖我墙角,喊她去上海。”
“……”黎嘉骏面不改色的喝茶,放下茶杯斟酌道,“我喊她去上海,是有原因的。”
“让她去看打仗?”张龙生语调调侃,“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她在法租界,我都要怀疑你当初什么居心了。”
“那我现在劝你去重庆,你怀不怀疑我的居心?”
“不怀疑。”张龙生叹口气,“我现在信了,黎嘉骏,你果然……非一般人。”
看来他知道重庆即将作为陪都的消息了。
“有些话说出来,严重点讲是惑乱民心论罪当斩,但却又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张龙生,你看上海这场仗如何?”
张龙生不说话。
“那行,我们意会便可,那么,上海过了,接下来是哪?你是做过航运的,这一块的地理你最清楚,自己画画。”
张龙生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首都……”
黎嘉骏翻了个白眼,凑过去冷声道:“张龙生,你知道的,我这几年是经历了些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南京必遭大劫!这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号称三月亡华,可光在淞沪就耽搁了三个月,日本内阁、军部,通通被打脸,这对他们那群人来说,耻辱以极!是,南京是首都,所以更是意义非凡,政=府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到时候官员走了,倒霉的就是全城的军民!被一群畜生泄愤,你自己想象一下到时候会怎么样!到了那时候,除了逃,什么钱,面子,通通都是狗屁!”
她好不容易压抑住拔高的声线,坐在那儿深呼吸。
张龙生则抚摸着杯沿,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缓声问:“你这么说,不止是要提醒我走吧。”
“恩。”黎嘉骏大方承认,她夹了几块桂花藕吃着,“这事儿是不能强求的,端看你有没有人性了,你不是有船嘛,到时候留在那儿,多救点人呗。”
张龙生想了想,几乎被气乐了:“黎三爷财大气粗啊,我们公司虽小,也有四艘客轮,你说留就留,敢情这船是钜根木头抠个洞就成的是吗?”
“所以就端看你们的想法咯。”黎嘉骏耸肩,其实凭良心讲,要是她自己家的船,她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家里人把船给弃了,没错,这船是用来把人运到安全的地方的,但是那时候南京估计都开打了,日本军舰不追过来就算了,飞机飞过也就随手一炸弹的事儿,其实对于那些没有防空武器的民用船,搁那儿就等于不要了。
“我记得你当初来南京的时候,就不停投稿,我还关注过。”张龙生忽然道,“那时候你就翻来覆去讲日本人报复心强,手段残忍而且喜欢屠城……你,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敌人都打过来了我劝你跑反而有错咯?”黎嘉骏懒得解释,“我写那些也就做个警示,总有一两个人看到,总有一两个人看到后和身边的人说,总有人知道后害怕,也总有人会在害怕后闻日军而逃逸且不心存侥幸,当兵的早就习惯了这群畜生,可是百姓不会习惯也不应该被习惯,我希望至少我能救一两个人……一两个就行。”
张龙生沉默了,他皱眉,一杯一杯的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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