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和这个眼下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崽子,镜头对着倒塌的墙体的另一面,汪亚城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了一回,觉得自己命有点大。
“就在这。”汪亚城说,“看见那个堵墙了吗?他爸在那堵墙后面,临死把他扔出去,自己炸熟了。”
春姨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因为新闻后续来了。
他星系的新闻主播延续他星系一贯的光信号联络方式,并不说话,只是面朝着镜头的方向,跟镜头大眼瞪小眼,发射着长长短短的光信号,再由机械翻译后,用平板木然的口气念出来,给地球人听。
“根据可靠消息,这是一起恐怖事件,发生在安全区外,嫌犯疑为地球本土恐怖分子,目前还没有相关组织承认对此负责……”
汪亚城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一蹦三尺高:“这他妈是说,这是我们炸的?!”
“嘘,”春姨竖起一根食指,“好好看,你淡定点。”
汪亚城淡定不能,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炮仗,他认为“恐怖分子”的名号很酷,可是不认为无耻的敌人把这种污名泼到他们身上这件事很酷。
“这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我们做的,不是他星系的阴谋,就是那帮该死的海盗!”
见春姨不理他,汪亚城再一次提高了嗓门:“我们怎么会去炸自己的地方,怎么会去炸自己人?我们有病吗?傻子才会相信!”
春姨默默地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色厉内荏的汪亚城自动闭了嘴。
春姨弯下腰抱起了哭闹不止的小孩,不怎么熟练地哄着,指使着手下的小兄弟去给他找点药,稀释好回来涂在孩子身上的伤口上。
而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有人换了台,地球非沦陷区的媒体没剩下几家了,大部分频道已经关闭了,硕果仅存的只有宣传部直属的几个台,还在兢兢业业地尽忠职守。
有政治严肃地广播中央第n号文件的,有战局战略分析,还有太空战争和地面战场实报,甚至有一个台弄来了一帮不怕死的社会学家,在露天的演播室里搞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模拟“高智商的不同物种被困在同一个小岛上,被迫分享一个地方的生存资源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情景。”
最后他们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是基因能够融合的物种,将会在漫长的动乱之后,形成新的物种,文化与文化将互相吞噬,文化属性偏向阳刚的一方短时间之内将取得压倒性胜利,而长期下来,文化属性偏向阴柔的一方却会缓缓显露优势,直到最终吞噬掉另一方。
但是如果是基因不能融合的物种,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们中间将会有一方沦为劣势物种。
同一个星球上不可能存在两种“人”,如果存在了两种“人”,那么其中必定有一方是可供饲养、驯化乃至于捕杀食用的“动物”。
那厢拼命灌输着“你们的生命始终被星际海盗乃至本土的恐怖分子威胁着,不想死的麻利的归顺才是硬道理”,这边又在煽动“归顺你就不是人了”。
随着地面一场一场边境争夺战的战争白热化,舆论战场更是硝烟弥漫。
春姨抱着孩子去了厨房,想给他弄点什么吃的,汪亚城想了想,不知怎么的,也跟了进去,还回手关上了门。
春姨并无惊诧,把孩子塞进了汪亚城僵硬的双手中,开始动手冲泡一碗奶糊糊。
“其实我就是一直想问,”汪亚城说,“春姨,你其实是政府的人吧?”
春姨直言不讳:“没错,我是安全部的,王局嫡系。”
汪亚城没料到她这样坦白,顿时卡了一下壳。
“我知道你肯定看得出来,因为你爸是汪仪正,你从小见过形形色色的军人。”春姨试了试奶糊的温度,走过来,让汪亚城拎着小孩的两条胳膊,把小东西面朝自己吊了起来,然后混不吝地挖了一勺奶糊,送进了小孩嘴里,“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汪亚城摇摇头。
“我听说你爸从小到大一直试图关你的禁闭,结果你们俩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无数次地能从专家那里逃走,我就知道你肯定学了几手。”
汪亚城愣愣地听着。
春姨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胸口:“我告诉你小子,就算我们脑袋上被扣了一百零八个屎盆子,这也和我们的任务无关,抹黑谁或者洗白谁,让老百姓相信什么,那都是中宣部的工作,我们的战场在别的地方。”
她说完,从兜里摸出一个地址,递给汪亚城,凑在他耳边,耳语说:“这才是你应该关注的。”
十天之后,汪亚城身后背着一个一直抱着他的脑袋啃的熊孩子,顶着一张少年犯的脸,一脸仇视社会的表情走上了萧条的大街。
他熟练地切换交通工具,防止别人跟踪,最后机警地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地点隐蔽的幼儿园。
没有人注意他,那崽子就是他掩人耳目的道具,汪亚城擦了一把耳朵上湿哒哒的口水,与门卫对了一下目光,特殊的身份卡信息在读卡器上一闪而过,对方把他带了进去,穿过小远,径直来到了后厨。
这原本是安全部的事,但最近一次网络信息战中,一部分安全部人员名单泄露,暂时不知道泄露了多少,大批人员急需转移。
王岩笙只好动用了他暗中储备了良久的“恐怖分子军团”。
这一次,汪亚城他们的任务是掩护一群人到安全部指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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