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揭开了一段她没有来得及经历的过往。
盒子锈得不行,很费了她一番力气才抠开,之间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有高中录取通知、有特意打印出来的中考成绩单纸条,有一本翻得卷边的盗版英文小说《玻璃城堡》,一盒掉了壳的旧磁带,已经坏了的随身听……
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不知是哪个不出名的景点,她看见一家人在一块明显是人造的巨石前合影,景点很挫,人的打扮也很挫,看向镜头的表情是一水的痛苦严肃,仿佛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汇报思想工作的。
里面有头发还大半黑着的奶奶,有她这个世界的父母,她看着他们,那么的陌生,那么年轻而憔悴。
她不由得产生了某种疑惑——是这两个人吗?她的父母是长这样的吗?
眉目轮廓是熟悉的,可是气质、神情却又天差地别,同样的人,难道穿名牌打理好造型,就是个贵妇人,穿着碎花旧棉布衫,憔悴而充满戾气地望向镜头,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吗?
江晓媛把照片压在最下面,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指尖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灯塔助理告诉过她,当她被从撞树的车里甩出来的时候,她原本的时空就分成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死了,一种她被救活了,这两种情况分别继续发展,发展出后续更多的可能性,形成如同大树枝杈一样复杂的、无数个平行时空。
她的生活就像一条平铺直叙的直行道,突然一分为二,成了分岔路。
原本那条路在分岔的一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停了,不存在了。
以后每一个分出来的平行时空里都会有一个她存在,活着或者已经死了,作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供她的父母亲人与朋友们面对。
他们或悲痛或庆幸,然后继续在不能回头的时间上狂奔而去,从头到尾不知道还有一个被遗漏的她。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老人家躺下的早,已经在隔壁睡着了,江晓媛在一站昏黄的台灯下,突然之间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从酷暑到严寒,整整大半年疲于奔命下压抑的悲伤好像才回过味来,找到了流泻的途径,一股脑地奔涌出来——她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或许只有时空法则记得她,预备着她一旦回到灯塔,就将她绞杀得灰飞烟灭。
她少时性格乖戾任性,少有朋友,父母二人整日奔波,几乎没时间管她,她寂寞地陪着自己长大,身边只有一茬一茬比日本首相换得还快的保姆。
江晓媛也曾经有过无数怨言,幻想自己有一个温暖而热闹的家……而现在,不温暖的也回不去了。
江晓媛想起她爸,十天半月不见得能见一次,每次一见她,必然要皱紧眉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番,大概很多父亲对后代的要求总是以自己为参照物,按照他的标准,江晓媛太拿不出手了。
要是他现在看见她经受了这么大一番变动,还磕磕绊绊的生存了下来,会不会很惊讶呢?
可惜她再也没机会回去讲给他听了。
江晓媛一直哭了半宿,哭到最后头疼了起来,总算是把半年多压抑的情绪哭尽了。
她这才进入中场休息,把铁盒子收好,轻车熟路地在下面找到了一个硬纸板粘的夹层,从中翻出了一本原主人的日记。
江晓媛哭哭啼啼地擦干净鼻涕眼泪,准备好好拜读状元那光辉的生平。
状元刚开始写日记的时候年纪还小,经常会长篇大论一些鸡毛蒜皮,后来大概是懒了,行文开始变得三言两语,只挑重要的事提两行。
状元的风格基本如下:
“x月x日,晴:今天在楼道里听见四班那红眼镜酸溜溜地说要超过我,呸,做梦。”
“x月x日,阴:今天物理老师抄错数了,还说我做得不对,老柿饼真不是个东西。”
“x月x日,小雪:今天有个弱智给我写情书,话都说不利索,真急人,怎么没先找他家狗练练人话口语呢?”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江晓媛看得十分凌乱,对状元就是她本人的这事有了点真实感——这熟悉的简单粗暴风格。
到了最后几页,状元渐渐地连日期也不写了,只是偶尔留下只言片语,更像是心烦意乱时的信手涂鸦。
江晓媛看见她写道:“奶奶摔了,我爸在就好了。”
后面换了一种笔,似乎不是同一天的记录,状元隔着几天,对之前的自己隔空喊话:“你爸早变死鬼了,别做梦了,自己上吧。”
后面“上学”还是“退学”的字样纠结了一大片。
然后江晓媛找到了她最后一篇日记,铅笔写的,字迹已经被蹭得有点模糊了。
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言语,一共两行。
第一行写着:“没钱,不念了。”
第二行写着:“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戛然而止。
之后状元在乡间打工也好,打理贫瘠的土地也好,大概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漫长的纪念里,她再没有写过一句话,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都压在这个运动会奖品的本子里,藏在了悄无声息的夹层下。
江晓媛从头到尾看完,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把窗帘挑开一条缝,看着窗户黑洞洞的背景下光怪陆离的冰花,只觉得“出人头地”四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上午,江晓媛顶着一双沉重的黑眼圈搅合肉馅的时候,祁连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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