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执迷?
宋景仪放下手,转身望墙上那幅山水。
“谁人肯买画中山,多买胭脂画牡丹。”
笔末勾连,要说好,绝算不上好,过于肆意了些,然牵丝劲挺,不难见那人轻狂下坚毅之品格。
叶绍卿。
说是要泾渭分明,却也耐不住不与相见。
无处可归,唯伊可系。
宋景仪这时才清明过来自己想得有些远了。手探到腹上,掌下已有圆润隆起。王居安日日来诊,虽初时颇有辛苦,如今也渐渐安稳,宋景仪便只忧心即将入夏,衣裳轻薄,该如何遮掩这个孩子。
周全如叶铭修,三日前便差王居安送来一软缎腰封,比寻常佩在外袍上的那些宽上数指,可贴身穿戴,掩饰身形。
夜潜沈家,宋景仪要穿轻便劲装,这腰封,便提早一用了。
宋景仪慢慢将那粘扣合上,除了稍有气闷,倒并无大碍,适应片刻后,再将外衣穿戴整齐。待他站直身体,却感到腹中微微一动,仿佛小鱼甩尾,转瞬即逝。
宋景仪一愣,抚住小腹不敢妄动,半晌,才醒悟这是胎动。
王居安说过过了四月,孩子手脚康健,便会有些动作,初时不显,渐渐便会频繁有力起来。
恐怕是“领地被削”,小东西愤愤不平了。
宋景仪先前忧思似乎被一扫而光,他轻轻一笑,拂袖掐灯。
再如何繁荣的京城,过了三更,都是只余淡月挂梧桐。
叶绍卿低头看脚下石板,竟像当年自己溜出门看灯吃酒,兴尽后偷摸回府,翻墙进去十次里有九次叶铭修就站在墙根底下。
而这一次,走在自己身边的,是被自己嘲过“不曾见戌时之后金陵”的宋灵蕴。
宋景仪目不斜视。
他的发尽数绾进冠中,那条裸露出的脖颈纤细精致。
宋景仪方才站到他眼前时,黑衣融入夜色,素肌傲骨,面上清淡,眉宇间却有几分莫名和悦。叶绍卿正要搭话,他却抛来一句“走吧”,重归疏离。
“像这种旮沓小巷,你怕是没走过的吧。”
“嗯。”
“当年这里还有三排大缸,我躲我大哥的时候藏进去啊他从来找不见。”
“嗯。”
“还有那边角落,原来是鸭油烧饼和梅花糕的摊子,可香。”
“你把饼藏在袖子里,可香味飘得整个资善堂都是。”
终于,宋景仪轻声回了一句。
叶绍卿自顾自叨了几句,见宋景仪忽然接话,心中一喜,笑道,“先生气得要我们一个个脱下外袍检查……”
“末了你就穿着个内里的小褂,罚站在廊里……”
“继续吃饼哈哈哈……”叶绍卿补完,自己得意笑起来。
宋景仪偏头看他一眼,噙着笑叹道,“胡闹。”
“我便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与资善堂最得先生喜爱的宋小公子一齐胡闹。”叶绍卿抬手想往宋景仪肩上拍拍。
宋景仪微微移步,却是躲开了。
黑暗中两人这一迎一避,虽不明显,但彼此心知肚明。
叶绍卿在袖中握了握拳,压下心头失意。
宋景仪面色如常,望向前头高墙,“到了。”
尚书府红绸朱灯,夜深不熄。
三日后有凤来栖,整个沈府每日都忙着妆点备办,而未来的驸马爷还得被教导皇家礼仪,连院门都跨不出去。
宋景仪走近,抬手贴到叶绍卿背上,“抓稳。”
叶绍卿于是也将手按上他后背,想了想,往下滑了滑,落在他腰际。
宋景仪转头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绍卿便张开手,一把揽住,让两人贴紧。
宋景仪低眸无甚反应,似乎在着意听院内声响,他放在叶绍卿背上的手轻敲示意,然后脚下轻踏,飞身入院。
那是叶铭修很擅长的身法,叶绍卿上一次喝酒时被宋景仪提过一回,并未注意,此时细细看了,颇觉赞叹。叶铭修曾斥过叶绍卿,轻功起脚那一踏是“地动山摇”的莽撞,叶绍卿并不在意,能飞就行,吹毛求疵作甚。宋景仪习武得如此晚,还能将这些细节之处做得很是漂亮,足见此人下得功夫极深。
当初对他这满肚酸腐墨水还颇有不屑,此时见宋景仪轻点假山廊栏,行云流水,精准地避过过那一队队巡逻的人手,叶绍卿不得不在心中数次叹服。再转头看宋景仪,他眼里专注,却无过多紧张谨慎,颇有些闲庭信步的从容。
叶绍卿盯着那排浓密羽睫,忽地心头激荡,竟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宋景仪低头看了一眼叶绍卿还抓在自己腰际的手。
叶绍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地了,轻咳一声,松开手去推门。
“你们聊,我看门。”宋景仪并不与他一同往里屋去,关上门,立在一旁。
喜欢长相辞请大家收藏:(m.7dshu.com),七度中文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