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该换一声称谓,”周容祈微微压低身体,低声道,“皇弟。”
宋景仪一怔,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周容祈看他表情,笑着推了推身后的附离,“还请汗王规避一二,我们兄弟俩叙叙旧。”
宋景仪皱眉,脸色y-in沉下来。
叶绍卿再度醒来已是身在马车之中。
身畔少女掌着药炉,手里握着小扇,一面给叶绍卿送风。
见叶绍卿睁眼,阿柒眼里闪过喜色,继而是悲戚羞愧,她退后几步,立刻跪了下来,伏低身体,久久不起身。
“调转车头!我要回去!”叶绍卿挣扎着起身,怒不可遏,“我要带他回去!”
宋景仪还在阿史那附离手里,他如何能孤身折返!
“大将军下了死令,不许你出马车一步,外面都是他的亲兵。”阿柒用力摇头,咬住嘴唇,低声道,“就算你能带他回来……你也不能带他回去。”
叶绍卿一时怔住。
金陵已无宋景仪容身之处。
或者说,这大启泱泱国土,已无宋景仪容身之处。
叶绍卿心中大恸,不住呛咳,神色却慢慢冷静,他嘶哑道,“你出去。”
阿柒背脊一颤,哽咽道,“公子!”
叶绍卿偏过头去,寒着脸不答腔。
阿柒不敢起身,只听低低抽噎之声。
叶绍卿背对他,半晌,平静凉薄道,“我大哥说,他忠的是君,那我也便问你,你跟在我身边七年,你忠的是谁?”
阿柒浑身一震,重重磕头,“……奴婢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只愿一路护公子平安归京,甫一入城门,若公子不想见奴婢,奴婢发誓再也不出现在公子眼前……”
“请公子成全奴婢,让奴婢一路服侍您吧!”
阿柒身上伤还未好,面色苍白,泪珠连连。
叶绍卿闭了闭眼,仿佛无心力再说话。
如此静默片刻,叶绍卿看向车窗,那里用帘子盖住了,他却怔忡地死盯着,仿佛透过帘子能看到外头的风景。渐渐地,叶绍卿眼角泛起淡淡绯红,他干涩道,“……男孩……还是女孩……”
阿柒一时没听清,抬头看去,叶绍卿也转过头来,眼里带点希冀与温柔,竟有丝孩童般的懵懂好奇,但他紧紧蹙着眉头,压着眼里不住泛起的水色,又是浓重的哀伤苦楚。
“孩子……你见过了,男孩还是女孩?”
叶绍卿吸吸鼻子,咳嗽一声,声音才亮堂了几分。
阿柒的泪又猛地滚落下来,她低下头,泪珠子啪嗒便碎在车板上,“……是个小公子。”
叶绍卿嘴角往上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但压根无法做完这个假笑,慌忙折回头去,沙哑道,“好。”
宋景仪诞下了一个男孩。
他与宋景仪,有过一个儿子。
拔帐,点兵。
合安大捷,三封已归。
叶铭修端坐太守府主书房,面前站的是魏纯和徐青杨。
书房大门紧闭,二人被宣,皆是笔直站立。
“今晨拿下三封,你二人功不可没。”叶铭修低头看了一会军报,站起来微微含笑。
“将军谬赞。”魏纯俯身行礼。
“杀敌卫国,吾等本分。”徐青杨附和。
叶铭修方率军入城,身上盔甲未卸,他走到二人跟前,眼带赏识,先拍了拍魏纯的肩膀,再拍了拍徐青杨的,接着倏地回身拔剑,寒光一闪,未等徐青杨反应过来,魏纯已是人头落地。那残余的尸身还立了片刻,方重重倒下。
徐青杨被溅了半脸的血,怔愣着做不出反应。
叶铭修冷淡瞥了一眼魏纯的尸体,将剑一甩,c-h-a回鞘中,“魏副官今晨于三封壮烈战死,我心痛矣。”
徐青杨晃了晃身体,终于明白过来,抱拳颤声道,“……是,大将军……节哀。”
叶铭修看向他,沉声道,“你是景仪的副将,于狼面军战中护舍弟周全,可愿顶上魏纯这空缺,做本将军的副手?”
徐青杨眼里闪过惊喜,立刻跪下,“卑职愿为大将军马首是瞻。”
叶铭修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
“余下的事情你替我办了,不论是城中还是这房里,”叶铭修往门外走去,“我出去个把时辰。”
军营撤去,此地空余荒cao砂砾。
几棵黑松团生,叶铭修站在底下,那里用石块垒了一个虚冢。
他将腰间佩剑取下,拔出来用力往地上一c-h-a,剑身没入泥土数寸,直直立在冢前。
“居安,你知我家训身份所迫,无奈颇多,欠你的怕是无力偿还,”叶铭修用手心抵着剑柄,轻轻一拍,“便也只能用此人鲜血祭你。”
“我承我叶家荣光,守我一国疆土,护我一方百姓,”叶铭修一字一句坚定如铁,末了轻轻一叹,“甫生命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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