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碧蓉激愤难平,其实她就是太听话,若是闹一闹,闹得不可开交,闹得李和崇兜不住,或许会放她一马,也或许会舍弃她。不管怎样都是转机。无奈闹也得有勇气有机智,常碧蓉拉不下脸,舍不下身段。
如今她已年近三十,若再等下去,那说不好就是一辈子了。她不敢想,红颜成白发,那会让她发疯。
她低头,枕边正是那朵蔷薇。
拈花独坐。
脑子就跟一团乱麻一样,想到了什么,但什么都捉不住,好像这团麻线有无数个断头,但每个头却又抽不出来。
常碧蓉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终于捕捉到一点灵光:李和崇心中仍有她。
是啊,这么多年,他们都在畏惧,被隔在两端,如今隔在中间的屏障消失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若是皇帝喜欢,七岁算的了什么?”当年那老宫人说的话从记忆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常碧蓉自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可以呢----常碧蓉不禁振奋。
但为什么他迟迟不动----常碧蓉又委顿了。
常碧蓉一直都拿不准李和崇的意思,她最难忍受的也是这种不确定。时而怀疑,时而希望,忽上忽下,难以承受。
常碧蓉胸中的酒气未散,烧燎得她难以强压住,冲硬了胆气。
在这阵冲动下,常碧蓉下床开门,出了院门。
不急不慢,步履沉着,她要解救自己。
要么冲破死地而后生,要么痛痛快快引颈受死,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漫无期限的等待,几乎绝望,今夜就给她个痛快!
亲蚕礼前夜的交泰殿灯火辉煌,宫娥穿梭,中宫仪仗遥遥而去。
常碧蓉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能望见梁皇后的背影,她怔了片刻,不太清醒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幅派头差点儿就能落在她头上了。
交泰殿这里地势较高,而且空旷,夜风格外厉害。把常碧蓉这个荒唐的念头吹散了,她觉得太可笑,冷冷笑了几声,靠近大殿。
常碧蓉在宫中主管稽查,此时出现也在情理之中。守夜的女官见她,无人多问。
风越来越大,吹来一片云把月亮遮住。
宫人渐渐散去,守夜的人正在交班。
常碧蓉趁机绕道暗处,眼望见一个人从台阶上走下,背对着她。常碧蓉赶紧从怀中把未喝完的一坛酒掏出来,仍温热,拔开塞子,一股热腾腾的酒香铺面而来。
常碧蓉深吸一口气,似乎稍微借酒意壮胆气,而后把酒一股脑浇在窗棱上,把火折子悬架着放在酒水中。
做完这些,那人才走完台阶,转到左便门。
常碧蓉跳下台阶,几步跟上,旁人望见,还以为是换班的人。
眼看就要从门口出去了,常碧蓉嗅到风中的潮气,略有担心,回头看了几眼,没一点儿动静。
常碧蓉刚打算回去查看,扭头望见窗子上猛然爆发出一点蓝光,飞快扩散成一片,火焰漂亮地把酒的范围勾勒出来,而后烧到窗纸,蓝光变红。
常碧蓉的眼中被这点火光点燃,也成了红色。
这一刻,她痛快得要发疯,畅快得想尖叫,到底理智尚在,自有贪婪汹涌的火焰代替她发出哔啵的欢呼。
殿中的帐幔被引燃,火势瞬时大涨,一下子就窜上了绿色的屋檐。
常碧蓉看着这片火光,转出门,不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惊呼声响起,忍不住咧开嘴,从胸腔中爆发几声笑,哈出浓重的酒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醉还是假迷。
常碧蓉挑的的时机很好,脱身够快,在众人一片慌乱中竟没被人截住,反而顺顺当当回到自家住处,锁门,上床,倒头入睡。
最后这一觉,怎么着也得睡饱了。
这是常碧蓉理智尚存时最后一个念头。
次日,常碧蓉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吵醒。
她睁眼看了看窗外,天光大亮。此时她的脑子还被酒气泡着,不确定是梦中的声音还是真有人敲门,侧耳一听,是真有人在门外,拍门拍得跟剁饺子馅儿似得。
君儿在门外大喊:“掌正,吴珊耘被抓走了。”
常碧蓉隔着窗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床上,半床被子盖在腿上,有些热,被她蹬开。她开门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吴珊耘今天出去得早,出去还好好的,说是今儿正日子,得提早去,没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才刚有人递话来,说她被人带走了,说什么斋戒簪花,烧了交泰殿。”君儿慌神,说得颠三倒四。
她脑子有点儿乱,但交泰殿和簪花这两个关键词还是抓住了,她抬手往头上摸,果然没了那朵蔷薇花,回头望床上,被褥凌乱,但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常碧蓉呆了片刻,忍不住闭眼啧了一声,这事真是----都说世事难料,福祸难测,可不就这样么!唉!怎么连累到吴珊耘头上。
夜晚是魔鬼啊,尤其是还有没酒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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