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扭身,和对方拥抱到一起,舟车劳顿,他有些困了,就喃喃说早点睡,明天要去祖坟祭拜,要祭拜名义上的爹周悍世,还要祭拜杜管家。
“云峰,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去看你父亲。”
清明多雨,从夜里开始淅淅沥沥,屋檐瓦沟汇集的水滴有节奏的敲击地面,声音不大,杜云峰却听得清楚,他十几岁离开周家前的那个晚上,也有雨滴声,父亲刚刚过世,他整宿辗转反侧,惦记那新坟里太s-hi太凉,躺着的人一定难受。
三年未归,等天一亮就要去上坟了。
他侧身搂着周澜,低下头去闻对方脖颈里的味道,他喜欢这味道,均匀的呼吸声,怀里的温度,静静闭上眼,不似旧日的辗转反侧,伤感少了一分,温度多了几分。
一早,杜云峰护送周澜到周氏祠堂,周氏祠堂是周姓的大祠堂,供奉着周氏一族列祖列宗的牌位,整整一面赭红色的牌位墙。
远房的周氏纷纷到齐,先是在周氏望族长者的带领下祭祖,然后按辈分轮流进祠堂上香,周澜这一支周姓是单传,也不是嫡出,并不被重视,基本排在末尾才轮到进祠堂,杜云峰送他进去,站在高高的门槛外,转身想走。
周澜回身拉住他衣袖,声音洪亮:“大哥,你跟我进来,”然后他也不征求老者的意见,直接把人牵了进去。
杜云峰是个下人的身份,又不姓周,本不需进祠堂,但老者们也知道他是三姨太的义子,勉强算周家半个男丁,也都知道周澜的脾气自小有些蔫狠执拗,便无人阻拦。
香入香炉,周澜跪在蒲垫上磕了三个响头,杜云峰跟在他身后跟着磕了三个头。
仪式完毕,周澜并不与周家旁支上的人多打交道,自小便这样,周家血脉旺盛的那些枝枝叶叶们并不把他这边角小树杈放在眼里,所以他从不主动往上贴。
他带着杜云峰庶自离去。
踩着s-hi漉漉的板条石台阶,杜云峰跟在周澜身后上了山,他手撑一把黑伞,伞向周澜倾斜着,保证一滴雨水都不会落到对方身上。
云海和哑巴叔各撑一把伞走在身后不远处,一路上大家无言无语。
大姨太和三姨太腿脚不好,年纪又大了,便等在山下的茶馆里。
很快到达了半山腰的周家墓地。
墓园不大,葬着周家数代人,坟茔上并无荒草,周围也扫得干干净净。
“小叔,你辛苦了。”周澜回身和哑巴叔说。哑巴叔打了简单的手势回应他,眼里满是哀伤。
哑巴叔和周悍世什么关系,周澜自小在下人们私下的蜚短流长里听出了眉目,他不问,但他觉得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当他看着这利利索索的墓地,还有周悍世墓碑前干净的杯碟,是个总有人祭拜的样子,他觉得哑巴叔对周悍世没那么简单。
摆好供品,点好香,周澜跪在这个从未谋面的爹的墓碑前,跪得笔直,他手中执香:“父亲,儿子来看您了。”然后他轻轻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周家香火缘淡,但不是没有,慕安没见过您,受周家的福禄才能长大成人,这辈子都是周家的人,父亲您在天有灵,保佑周家老小平平安安。”说完他c-h-a好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起,抖了抖长袍前襟,接过杜云峰手里的伞,对方身子被雨微微打s-hi了,周澜掸了掸他身上的水雾:“云峰,你给……父亲磕个头吧”他声音很轻,似乎说了“我”,又似乎没说,几乎听不见。
杜云峰认为,周澜是在周悍世面前承认二人的关系,周澜心里有他。
依言,杜云峰也磕了三个头,头磕的特别响,认真的上了香,这是行的周家儿子的礼。
哑巴叔打手势说要在周悍世墓前呆一会,让其他人先走。
周澜拍拍他的肩膀,不多说什么。
杜管家的墓也在周家墓园,当年人都烧透了,春天热起来,没法往沧州老家运,便在主子家里占了块墓地,对于一个管家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毛毛小雨越来越小,等走到杜管家的墓前,一丝雨都不飘了。
杜家两兄弟拿着工具象征性的往坟上培土,周澜站在坟前,提着伞,随手拔了一颗新出的小野草,漫不经心的扔掉。
然后他走到离坟不远的树下,点燃一支烟,自顾自的抽,杜管家是下人,拔棵草已经尽到礼节了。
杜家兄弟跪在墓碑前,一高一矮,杜云峰个高挺拔,杜云海结实健康,从后背看,虽然都很年轻,但完全是两种身量。
呼出一口烟,周澜单手拄着雨伞,像拄着一只拐杖,另一只手的食指轻掸香烟,烟灰无声落地,他眯眼盯着二人的背影,心里并不安静:“同母异父,除了眼睛长得像外,其他都不像,杜云海的身量像周管家,结结实实个子不高,至于大个子的云峰——”
周澜猛的吸了口烟,吐出的烟气还未等缭绕开,就又被他吸了大部分回去,他低头踩灭烟头,心中暗想:“云峰长得大概像年轻时的周悍世吧!”
连哑巴叔看杜云峰的眼神都不对呢,哑巴叔也是心里有数的吧?
烟头碾到泥土里,周澜的思绪闪回到他十四岁时。
那年,他偶然听到的杜管家和二姨太的对话。
那个知了躁动的夏日,二姨太的房房门紧锁,里面是呓语呢喃,二姨太的声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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