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子点名问自己,身子猛地便是一抖,一下子瘫了。
柳拂衣静了静,便有旁的人上前将那少年带了出去。
顾怀幽忽然走了下来。
她一动,全场皆屏息。
她在轮椅前单膝跪下,长发披拂下来,拦了她半边清丽的脸,“宫中出了叛徒,请公子严查。”
原来,就在柳拂衣携苏寂出门的这短短前半夜五个时辰里,有人闯入沧海宫厉鬼狱,放出了一群囚徒。
其他人都不怎么重要,关键是这群囚徒中,有赵老太君。
赵老太君身为赵门之长,如今则是江南四大世家最老资历的人物了,虽然在厉鬼狱地底烂了几十年,但她此番再度出山,也实在是一件骇人的大事。
但这许多囚徒,分别关在厉鬼狱许多个不同的牢室,这许多个牢室,位于许多个不同的方向。来劫狱的至少有七八个人,他们有组织、有计划,一例地黑巾蒙面、夜行衣装,行动极快,眼光极准,下手极狠。
就好像他们已经对厉鬼狱了如指掌了一般,杀人放人,一气呵成。
沧海宫厉鬼狱,何等机要紧密的所在,岂能被外人轻易探知?
只能是出了内鬼。
几个幸而未死的守卫踉踉跄跄地跑去找公子,公子不在,他们便只能就近去找顾姑娘。顾怀幽提剑过来,与那些劫狱者打了个照面,战了半天,他们却仍旧是逃了。
既是有叛徒,那便事不宜迟,顾怀幽当机立断地召集了全宫的人,并派沈梦觉去找回公子,端等公子示下。
顾怀幽的叙述简短扼要,干净利落,并将被劫走的囚徒名册奉给柳拂衣。柳拂衣接过名册翻了翻,目光忽然凝在一个名字上。
——“寒溪。”
江南苏翎曾经的书童,寒溪。
柳拂衣定定地看着这个名字,面容隐在灯火里,秀气得带了几分阴柔,却是没有表情。
许久。
许久,他方温和开口。
“就这样?”
顾怀幽微愕。
柳拂衣轻轻揉了揉额头。
“都去睡吧。”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梦觉首先跪下,“公子,不可!”
柳拂衣淡淡瞥他一眼,“梦觉有何意见?”
“此时所有人都在,正是揪出内鬼的最好时机。”沈梦觉顿了顿,“属下冒昧,恳请公子一鼓作气,否则——否则沧海宫危矣!”
柳拂衣秀眉微拂,将手搁在了椅子上,顾怀幽便站起身来,将轮椅推到了最前方去。他这才正面看向众人,声音在夜色中清浅浮动,如一团捉摸不清的云雾——
“阎摩罗,你出来。”
众人都骇得呆住。
静寂如死的空气里,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而后面色惨白的阎摩罗自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自受刑之后,他便有点不良于行,腿脚都拖得滞重,好像在众人心上刮着钝刀子。
他木然向柳拂衣跪了下去,“公子。”
柳拂衣将无名指上的玉扳指轻轻敲着轮椅,嗒、嗒、嗒,一下下,仿佛一颗颗石子接连被扔 进了深水潭里,涟漪无数,却终究静默。
他微微抬颔,“阎摩罗,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阎摩罗将头碰触到了地面,“属下不知。”
“不知?”柳拂衣目光闪动,“那个寒溪是谁,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放了他,而今却说你不知罪?”
阎摩罗的双肩在耸动,似乎已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属下与此事无关,望……望公子明察!”
“我知道你恨我。”柳拂衣的声音却愈放得温柔了,“然而你不该拿厉鬼狱的地图开玩笑。”他想了一会儿,续道,“手握厉鬼狱地图的人,有我,有你,有赵无谋,有沈梦觉。赵无谋已经死了,而你说你无罪,那便是说梦觉有罪了?”
阎摩罗白净的面孔已涨成通红,“属下与此事无关,公子若定要治罪,属下……属下也无话可说。”
沈梦觉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隐有埋怨之色。
阎摩罗若是干净的,公子便要怀疑到他沈梦觉头上,天知道究竟是谁泄的密,他们二人顶锅是终不可免了。
人群中略有些骚动了。本来,若承认罪责,以阎摩罗在宫中历年的苦劳,或许还可死个痛快;如今他抵死不认,那便要受无数的活罪了。
——最后终归是要认罪的,如此倔强又是何必?
太久的僵持之后,柳拂衣终于倦了。
他摆了摆手,“既是如此,你便先跪着吧。其余人等,都回房安睡,不可妄议。”
地面冰凉。
沈梦觉是最后离开的。但他也只是在他面前立了片刻,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阎摩罗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分强撑的力气,匍匐倒在了地上。
原来……爱上公子所爱之人,是这样一番天大的罪过。
长秋苑中,灯火微明。
顾怀幽将他的外衫除下放好,扶着他躺在了榻上,半跪下来给他揉着腿。
柳拂衣将书卷翻过来覆在胸前,披发仰躺着,双眸好似都没了往日的神采。
“……幽儿。”他望着月光投在天花板上的那一片淡斑,哑声唤。
顾怀幽轻轻地“嗯”了一声。
柳拂衣一动不动地道:“幽儿,他们都走了。”
顾怀幽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又仿若无事地继续。
柳拂衣轻声道:“先是无谋,再是小苏,而今是阎摩罗,而后……会不会是你呢?沧海宫这样的地方,终是留不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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