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跑多远?”
“十几公里吧。”
“挺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我还想去参加一次马拉松呢。”
“深圳就有啊,去年12月份举办的。”
钟乐扣篮跳下,走过来:“你参加不?”
郁玲脸色有些白:“你说笑话吧。”
“有业余组啊,六公里跑。”
“去你的。”郁玲甩了甩手。
钟乐笑笑,跑回去了,转身跳跃投篮,一道隐形的弧线,他自个觉得球正中了。他从高中起就是篮球队的队员,开始是班级联赛,后来是年级联赛,到后来还冲出了校门,经常打打校际联赛。比赛要是在本校举行,郁玲还会跑过去看看。就像现在,坐在三五米远的地方,装不经意的看,眼神要平淡,脸庞要肃然。
五米远外的男人额上有了汗珠。不会吧,郁玲抬头望了一下天,月光正白,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好的能见度。她眼神有这么好了?她推了推眼镜,再看,那真是汗珠。从发际线一下就掉进了他的浓眉里。他甩了甩头,拿起衬衫的下摆就去擦。衬衫皱着牵不上去,他方才想起来,这不是能擦汗的球衣t恤。
郁玲一下子就恍惚了,分不清站在这里的,是三十岁的郁玲,还是十六岁的郁玲。
钟乐把自己搞得大汗淋漓,穿好衣服鞋袜,就要去买啤酒喝。郁玲带他去街角边的24小时便利店。巴掌大的地方,里头没有桌椅。钟乐买了四罐啤酒,坐侧门外的台阶上。他开一罐递给郁玲。郁玲摆手不要,手里拿一瓶矿泉水。钟乐把啤酒拧开盖儿,自个喝了,“啊”他叹道,“真是爽快。”
他看着这夜间。这夜间什么都没有,没有行人,没有忙碌,只有他被汗水浇湿的身体,和及时的风。他问:“深圳的夏天,都来得这么早?”
“今年都不算早的,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就穿短袖了。”
“好舒服。来深圳这么久,我都没这么痛快的活动一下子。”
☆、第13章
第十三章
“你不一直都运动的吗?”
钟乐手肘靠在台阶上,伸展长腿:“来深圳后太忙了,又没找到合适的跑友球友,一直都在健身房里炼。”
“那不也是锻炼吗?有什么区别?”
钟乐灌下一大口的啤酒:“区别可大了。健身房里,你要想着速度时间强度燃烧脂肪练腹肌练肱头肌。可刚才什么都不要想,顺着跑倒着跑,怎么投球怎么玩,都随意。”
“那你去健身房里也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啊。”
“没办法不想,健身房也是个小社会,进去了就没法偷懒。旁边那个秃头男跑了两个小时,还去拉背肌了,怎样我也不能比他差吧。再一回头看见健身教练,个个都有八块腹肌,我才只有四块腹肌。”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其实也不是因为腹肌的问题。也许我就是懒,不太愿意动脑筋想问题,也不喜欢跟人去比去争,健身房里那种氛围总让我觉得有压力。我总想随心随意的生活该多好,像我以前马大哈一个,闹了很多笑话,其实回想起来,还挺开心的。”
“你心态一直都很好。不管闹了什么事,哈哈着就过去了,也不介意别人笑你。”
“也不是件件事情都不介意。”一罐喝完,他再开下一罐,“也不是谁都笑我,你就不笑我。”
“我有笑啊,有时候你确实挺逗的。”
“你有吗?不,那也和别人不一样。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钟乐你得改改这些臭毛病。宁少都有说过一次,说受不了我傻不拉几的,要揍我一顿,揍聪明点。”
“宁少?要揍起来,不定谁打谁呢?还有,他凭什么说这话,你复读一年,还考了个挺不错的学校。他呢,离家不到三十里的商学院,还是大专吧。他也就是点混劲,凭什么觉得比你聪明。”
钟乐对后半句深以为然,易拉罐过来,碰了郁玲的矿泉水瓶子。“干杯。”
郁玲就干了一口矿泉水,想起钟乐刚才那句话的前半句,说她从不说他的毛病。她坦言:“我倒觉得有些人挺有问题,你跟他们也不熟,还特来劲的傻笑,显得自己特融入似的。你做错什么?”她摇了摇头,“我没觉得你做错什么。”
“剃光头那次?”
“谁有说高中生不能剃头。”大概和钟乐相关的事郁玲都记得。一个不太熟的男同学得了癌症,休学治疗,做了化疗回来,钟乐他们几个趁周末去看他。到了周一,学校里就多了两三个光头,再然后发型一夜疯传,第二天又多了几个,第三天又有几个。这么大的事情,学校不能置之不理,恶风要刹住,于是上着课,钟乐就被请出去了,大家都说是他出的主意。学校问,为啥出这主意,钟乐要成立帮派,做武林盟主了?
作为首咎份子,钟乐没有讲缘由,也许是不想让朋友的病况被人知道,学校也是社会嘛,同情的心会有,嫌恶的心也大大的有。或许他更是不屑于讲。最后,他们当中有几个被严打,全校通报批评。下个周的周一,广播体操时间特意的延长了。郁玲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钟乐低着头站在主席台一侧,带着鸭舌帽,帽舌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庞。郁玲心里大惊,发生什么事了,再看,他就开始晃腿,等校长话音一落,他第一个上台,一副无所谓的站姿,做检讨。底下一片哄笑。
那怕是钟乐高中受过最重的惩罚了。他带了好几个月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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