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你是打哪儿把她捡回来……”
“打巷子南头那个枯井边,老槐树底下,王大娘门前。”辛不离低声开言:“王大娘病了,没人照看她,饿得坐在门槛上哭,我就领她回咱们家……”
“真可怜。张婆婆过世后,就是东一家西一家的剩粥把她拉扯大。要是咱们能一直养着她就好了,可是那年……”
辛陈氏用葵扇掩住面孔,没再说下去。辛不离也一时黯然。
那年饥荒,苦水井死了不少百姓,辛不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姊和幼弟饿死在席棚……再多一张嘴,实在养不起,只能又把莲生交给了邻居贾家。贾家又交给了顾家,顾家交给汤家……莲生九岁那年,收养她的汪家打算把她卖掉,多亏莲生机灵,逃在尼姑庵里……
“……一个女孩子,这样孤苦流离,实是比咱们有家有户的都更不容易。”辛陈氏幽幽长叹一声:“稍微性子弱点的话,都不知会沦落到什么样子,要不卖身为奴为妓,要不早就寻了短见了。人家硬是熬下来,如今水灵灵一个大姑娘,真招人喜欢。我看敦煌城里就没有姑娘比她更好看,只不过是没法子精心打扮……”
辛不离想起刚才与莲生的对话,不禁嘴角微微泛出一丝笑意。“还好,她也不在意这些。她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好看。”
辛陈氏也微笑点头:“这姑娘,真憨。你说她像壁画上的飞天,瞧把她笑得那样子。”
辛不离愕然睁圆双眼,望着母亲,霎时间双颊红涨,一直红到颈间:“阿娘!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还用我偷听啊。”辛陈氏举起葵扇,爱怜地戳着儿子额头:“咱们家那板壁破得,大缝子都能直接钻个人过去,阿娘在房里缝补衣衫,你们就在隔壁又说又笑,教我怎么办,难道把耳朵堵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老读者可能已经发现,前文中莲生和李重耳的赌誓“输了跪着叫爹”改成“跪着叫阿爷”了。当然是“跪着叫爹”读起来更带感,不过想来想去,唐代以前都还没有“爹”这个称呼,就算是架空文,也还是尽量规范一点吧。
当时对父母的称呼倒是也有很多种,“阿爷阿娘”“阿父阿母”,也有称父亲为“耶耶”“大人”“哥”的,本文采用了“阿爷阿娘”的叫法。《木兰辞》中说“爷娘闻女来”“阿爷无大儿”,指的就是父母,与本文故事发生的年代一致。
☆、第17章少年情怀
“啊……阿娘你……我……”
辛不离脑海中钟鸣磬响,嗡嗡嗡一片混乱,拼命回想着适才与莲生的对话,想到自己真心实意地夸赞莲生漂亮,夸她心思玲珑,这小妹子天真娇憨,根本不在意他的夸赞,然而听在母亲耳里,想必早已读出另一层含意……
辛陈氏望着儿子目光闪烁,满脸通红,一副随时想挖个洞钻进地下的神情,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叹息。“害臊什么?你喜欢她,我早十年就知道了啊。”
“我没有!……”
“咄,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阿娘?”辛陈氏嗔怪地啐了一声:“你啊,一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把她的事儿看得比自己的事儿还重要,阿娘全都看在眼里呢。你也到了喜欢姑娘家的年纪了,这有什么,阿娘也喜欢那孩子啊,模样俊,性情好,又能干,十全十美的好媳妇,要是你能娶她,那简直是天神的庇佑,阿娘只是……唉,只是为难……”
辛不离低了头,凝视着脚下干裂的土地,手中医书早已被无意识地攥成一个圆筒,紧紧地卷了又卷,卷了又卷。
“阿娘,你别说了,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阿爷病着,地还押着,二兄三兄未娶,二姊未嫁……家境未安,轮不到谈论我的亲事。”
一阵苍凉的静寂,悄然笼罩了母子二人。
身边仍然喧哗,大人小孩吵成一片。
瘫在榻上的阿爷,正在专心修补一个泥鸟玩具,憨憨的小外甥蹲在一边看着,急得抓耳挠腮。大嫂已经怀胎三月,行动十分小心,一边轻抚肚腹,一边呵斥着满地乱跑的三个儿女。大兄与二兄三兄围坐闲聊,笑声响彻云霄。大姊与二姊头凑着头坐在檐下,手中又是绣花绷子又是针线笸箩,似乎正在交流一份女红。
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敦煌每一户平民百姓的日常。
这样的安稳日子,于辛家而言,已经是至为难得的福分。前年阿爷忽然在劳作中昏厥,三天三夜不醒人事,辛家把宅院都抵押给做工的东家乔府,换了二十吊钱为阿爷求医治病,好不容易才救转来。之后阿爷病情反复,全家人的生活乱作一团,那二十吊钱不但还不上,反而利滚利地欠了更多,明年春天若是再还不上,整个小院便要归于乔氏所有……
明年春天……距离现今,仅有数月而已。春风解冻,万物更新,而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从此再无立锥之地,却要到哪里栖身?
世道如此凄冷,人命不如蚁命。
二兄二十一岁,三兄十七岁,早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辛不离知道,他们其实也各自都有自己中意的人,一个是城外田家庄铁匠赵家的大女儿,一个就是做工的乔府的小九娘……然而苦水井的男儿,出身太过贫寒,除非同为苦水井的乡亲,不然哪里有姑娘肯嫁。
二姊也已经十九岁,早该嫁人了,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生为女子,十个有九个命苦,最后很可能几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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