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哥难得开诚布公地聊感情,他温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关爱就像是小时候我调皮捣蛋受了伤却要他帮着打掩护。我斟酌了一下措辞,末了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答案:“你肯定觉得我要和曹遇安彻底决裂了,不过你猜错了,我决定还是要撑一撑,要再努力一次,至少对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回蒋委员长真的是下了决心,“文夕大火”里所有的涉案人员一个也没有徇私放过,听说被查出有玩忽职守或者贪赃枉法的大小官员全都受到了严格的调查,到时候怕是掉脑袋的也不在少数。父亲终于从重庆打了电话过来,一来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七爷爷家的其他人都被找到了,虽然大多有些营养不良,但如今已经回到了长沙。不过他也说,我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和二哥一般大的小表舅却不管家里人的阻拦,执意地参了军。
母亲意思自然是希望父亲可以动用关系打消小表舅的念头,或者索性找个由头把他从部队里开除。可父亲却没有像大多数时候那样一口答应,他只对母亲说,她要是见过满眼焦土的街头,看到日本人空袭时下残缺不全的尸体,大概也会和小表舅一样激动。父亲还说,其祖父一家人把孩子送得远远的,自己却打死也不肯离开长沙,这种不计后果的执着和小表舅其实是一样的。其实若届时城门被攻破,说不定长沙的老百姓也要面临和南京一样的悲惨处境。与其如此,小表舅倒不妨趁着年轻拼一拼,就算不能力挽狂澜,守得住一时就能让万千的生灵免于涂炭。
父亲说话的时侯,母亲一直都在静静地倾听,我知道她内心是寄希望小表舅不要在入伍,可父亲如此坚持她也就唯有支持。末了,只听到她哑着嗓子说:“现在战事吃紧,电话线路最是要保持畅通,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你一切小心,保重好身体。”我想对于父亲,她一定是有前言万语要嘱咐的,可到了关键的时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了什么了。最终这平平淡淡的十余字,其中所含的深情却是让人动容。脑海里突然有几个片段一闪而过,只是那速度实在太快,我一时间完全抓不住头绪。
“等等”,父亲突然唤住母亲。他大约是太过焦急,声音便穿过话筒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心里一惊,大哥的事情八成再也瞒不住了。
母亲也是一愣,把就要挂上的听筒又放回到耳边,我看见她手指骨节上泛着淡淡的白,听筒亦随着身体的战栗而微微抖动:“怎么了?”
父亲那一头却沉默了,长久的寂静让我不由得怀疑也许刚才的那一声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可过了一会,他却又开口了:“我和启明在重庆很安全,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等我回来。”父亲最终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想他一样准备了一肚子的甜言蜜语,可最后却只说了最无关痛痒的那一句。
母亲回过头来望着我,神情疲惫眼神却异常坚定:“然然,你都听到了,你爸和你大哥在为国效命,你二哥负担起了全家的开销,你也该快一点长大了。”母亲的口气并不严厉,这句话却像是千钧重的担子压在我的胸口。我自以为这些日子我做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可对于这个家,却一点儿功劳也没有。
我用力地咬着下唇,直到那里传来钝钝的痛感:“您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想到二哥同我说起话,也许他的打算并没有什么错。
我挣扎在同曹遇安的关系里苦无对策,想到民族存亡家国大业又觉得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心情便不由得像天气一样凄风苦雨。没想到第二天却在门口的信箱里看到顾作言给我留的信息。
我放学后到了约定的地方见他,看他传得板板正正,还戴一顶毡帽拎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气质越来越像是最典型的大学教师。
他拿一份报纸放在我的面前:“最近的新闻你注意看了没有?”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他:“文夕大火么?我自然是知道的。非但如此,我还有亲人死在这场火里,战乱年头,人命果然轻贱如蝼蚁一般。”
没想到顾作言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立场,绝对不应该把眼光和视界放得那么短浅。国家的战局情势固然是和生计休戚相关,但国际上的情势才更可以左右战局。四万万的同胞浴血奋战固然可歌可泣,但若能寻得国际上的援助,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百姓最想要的。”
我睨着他,嘴角敛起的笑意全化作了眼里狡黠的光:“你的论调和委员长可真是同出一辙,完全不是你的组织的风格。”
顾作言却是一脸坚毅:“现在是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连军阀都知道捐弃前嫌、统一战线,只要是正确的,那就是大家共同努力方向。”
我我被他的气势所摄,低眉顺眼地问他:“那你给我说说,国际上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让你这般如临大敌?”
顾作言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报纸的角落里轻轻点着:“水晶之夜,就发生在‘文夕大火’前两天,德国人开始对犹太人赶尽杀绝,你不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眼角重重一跳,嘴上却兀自强硬着:“不能吧,上一回德国人输得几乎连国也灭了,难道他们不怕再重蹈一次覆辙?他们这一次要再输了,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顾作言的眼睛明明是望着我,可视线却越过我透到远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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