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遇安知道任何安慰的话语不过只是惘然,于是沉默地把我揽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以至于我无法看到他任何神情的变化:“到时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很多年后我回想起他说这番话的语气,始终疑心他偷偷地哭了。可这个当口我却并没有想太多,而是自觉地享受着他一手营造起来的安全感,仿佛即使天立刻塌了下来他也会替我撑着。
母亲见曹遇安送我回家,便婉言邀请他留下来喝杯茶。可曹遇安显然心有旁骛,,虽然是笑着婉拒,但明眼人一眼就晓得他一定急着去做某件事。我很善解人意地打断了母亲的好客:“遇安他还有要事处理,等下回有时间了,一定让他做东,大家好好聊聊。”
曹遇安走了以后,母亲找到机会同我语重心长地恳谈了一番。她大约是刚刚洗过头,银白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愈加醒目。我这才想起来母亲向来要强,父亲离开以后她一夜之间长出了无数的白发,可是在人前的时侯总是想尽办法用染发膏来遮盖。我心下酸涩不已:“妈,其实你不用总是那么操心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自己去面对所有的风雨和挑战了。”
母亲却是微微一笑,岁月风雨让她添了华发,却也让她沉淀得愈加坦然淡定:“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呀。你再大能大过我去吗?说到底,你们这三个就算到了我这个年纪,在我和你们父亲的眼里仍旧是孩子。况且……”她叹了一口气才又说道:“你们三个这种脾气,专爱打抱不平,又是一点就着,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你们走到天涯海角,我的这颗心也就跟着到了天涯海角,不可能不惦记的。”她见我想要插话,便做手势示意我安静下来:“启智也是,你也是,你们都有秘密瞒着我。其实我也年轻过,我怎么会不晓得你们想要为国效力、创一份事业的志气?可是,很多事等你们到了我的年纪才会真正明白,所谓的抱负、热血在历史的洪流里就如同渺小的蜉蝣。多少人牺牲了身家性命,到头来又换回了什么?你爸爸如今还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启明又生死未卜,你和启智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还要靠什么撑下去!”
母亲的态度与刚开战那会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我一呆,也不管她是不是只是在套话,回应道:“每个母亲肯定都和你想的一样,但要是每个孩子都这么做了,中国的国门也就不攻自破了。二哥在做什么,说白了我也不不清楚。但我做的事情却并不怎么危险。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歹也算是为这场战争做了贡献。以后不管是胜是败,也算是问心无愧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自己牵涉进危险里,也不会连累家里人跟着一起遭殃。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关心一下二哥的近况,我始终担心他和日本人有牵扯。不管他自认为做的多么高明、多么天衣无缝,与虎谋皮这种事情真没有几个人可以全身而退的。”
母亲显然对这场谈话的结果很是失望,她长叹一口气:“看起来你们两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我说不过你们,只好请你们两个凡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凡事记得留条后路,须知‘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我伸手去握住母亲的手,只感觉冰凉刺骨,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放心吧妈,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爸和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再说,大哥和二哥是双生子,每每有什么事两个人都会有所感应。二哥都说了,他能预感到大哥一定还活着,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要如此的绝望。”
我和母亲谈话未果,兀自十分难受,于是走到窗前打算透透气,没想到却有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整个所到窗帘后头,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过了许久,我才猛然发觉,正对着我家的小洋楼上,竟然架着一太高倍望远镜。而如今望远镜黑洞洞的镜头直勾勾地对着我的窗口,玻璃在月光的映射下兀自闪着寒光。
我的脑袋里瞬间炸成了一锅粥,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强有力的节奏“突突”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随地都要从胸腔里蹦了出去。我惊惧地想着,这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摆个望远镜在家中,大半夜地窥探别人?我要是没有看错,镜头的方向分明便是我家的小洋房,那么他们窥探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而他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和功夫做这些,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有两个名字和两张脸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闪回,我兀自犹疑不决,对面的这伙人究竟与那两人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自然最好,我还可以接着请他们帮忙调查偷窥者的身份。若是有关系,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若不幸至此,我的处境想来要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前段日子,二哥仗着洋行买办与青年才俊的身份在上海滩的上流社会异常活跃,与曹遇安和顾作言等一干人等皆有来往,也更让人摸不清楚他的底细。这些日子,他和卫二月的感情突飞猛进,又兼着求婚成功,大多数的时侯也不见他出去应酬交际了,而是同母亲一道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各种结婚用品。我突然灵光一现,如今这伙人要不是冲我来的,那便有可能是由于二哥的缘故。而这段时间以来二哥一反常态、韬光养晦,该不会是做错了什么事要刻意低调?又或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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