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匣子里放着奉县知县三年间打点越州刺史、户曹尚书以及翰林院掌院的银两细帐,如奉县知县所言,其中有一沓书信,确是胡文孺的手书。
暮青将这些细帐一一看过,又将书信细细通读了,便唤来了月杀。
前几日暮青也曾让刺月部的隐卫调查过两件事——那些玉春楼里赌输的公子回府后谁被罚得最重,以及抚恤银两下拨后哪些人官儿升得最快、是谁的门生。
这些调查结果今日一同摆在暮青面前,她对月杀连下了数道指令,月杀领命而去,两日后将密查的结果摆在了她面前。
暮青在书房里坐了半日,又将月杀唤了进来,问:“奉县知县的家眷何时到盛京?”
事发至今已有五日,人该到了。
“明日就到。”月杀道。
“把我的朝服备好。”暮青颔首道,“明日,我要上朝!”
卯时宫门开,东华门外,百官列队进宫门时,忽闻马蹄声声,蹄铁叩着青石,人马未至,寒风里已闻金戈铁啸之音。
文官乘轿,武官骑马,但日日上朝的武将多不在边关,上朝时骑的马多是府里养的文马,不套蹄铁。套了蹄铁的皆是战马,眼下朝中骑战马上朝的只有一路人。
西北军将领!
百官驻足,见元修已到,那来的人是……
百官齐望长街,天色未亮,宫门外一溜儿锦绣宫灯,照见长街远处一人驰来,少年墨发飞扬,衣袂猎猎,到了宫门近处,马未勒住人已跃下,那战马泼风似的驰出去,长嘶扬蹄,嘶声惊了宫门寂静。
少年回身,朝服襟前虎豹栩栩,眉如柳刀,宫灯映红了眉下星眸,如刀锋染血,寒凛逼人。
百官吸了口凉气,这活阎王称病不朝十日,不现身时人人眼巴巴等着她现身,如今现了身又觉得不太想见她。她来了,今日这朝怕是不好上了。
“都督的病养好了?”胡文孺嘲讽地问了句。
暮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百官中扫了扫,道:“我的病好了,就该诸位大人病一场了。”
百官皆惊,人人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自己,心道果然今日这朝不好上了时,暮青已当先进了宫门。
乾华殿前的广场上,百官列队,宫人长报一声上朝,百官才上玉阶,入金殿,拜帝王,呼万岁。
元相国早在金殿里了,见武官队伍里暮青赫然在列,不由眸光微深。
“周爱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步惜欢在御座之上望向暮青,瞧着她身穿三品武将朝服的清寒威凛之姿,心中轻叹。虽然这些日子夜里他常去见她,但有些日子没在朝上见到她了,还真是怪想的。
她不在,这几日上朝又跟往年似的,无趣得紧。
“回禀陛下,微臣身子已无大碍,今日是为了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而来。”暮青出列回话,开门见山道。
金殿忽静,但没人意外,这些日子暮青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去玉春楼赌钱,二是到义庄验尸,两件事皆与军中抚恤银两案有关,她今日上朝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那两件案子。
元相国问:“哦?本相也正想问,都督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三月之期已过近半个月,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盯着都督府,但线报与朝中传言的一样,但他不信,以他对这少年的了解,她在府里闭门不出定有玄机!
“已经查清!”暮青看向元相国,眸光清冷,一开口便惊了金殿!
殿上忽生嗡音,百官皆觉得在宫门口吸的那口气吸早了!这才十日,加上玉春楼赌钱那两日也不过十二日,此案怎么就查清了?
元修望向暮青,她查案的进展与他说的不多,只让他办了几件事,一是让他留意朝上有哪些人弹劾过她,二是让他上折奏请允奉县知县的家眷将尸身领回去安葬。昨日下了朝,她派人到宫门前等他,向他要弹劾过她的朝臣名单,他便送去给她了,听说今日她要上朝,他便知道案子有眉目了。
十二日,她一出手,他就知道会有惊喜!
元相国立在御座之下,神色被殿上金玉晃得看不真切,似真似假地问道:“哦?那有多少人贪了军中银两,名单在何处?”
百官望向暮青,无关之人坦然视之,有关之人眼神躲闪。
暮青将百官百态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道:“相国大人要的名单,下官自然有,不过不打算照单念。念出来定是人人喊冤,下官一人之舌难敌众,也不想与人舌战。”
百官:“……”
她嘴毒如刀,还难敌众?
“那你想如何?”元相国问,那神态瞧不真切,声音却威严沉着。
“让证据说话,当殿说案!”暮青道。
元相国这回却没允,道:“本相只要你查案,没要你审案,审案自有刑曹诸司。你既然有证据,那便将名单和证据如数交出,此案查得是否清楚,名单上的人是否有罪,自有刑曹去审。”
暮青冷笑一声,问:“敢问相国大人,下官可傻?”
见元相国不答,暮青又问:“刑曹审案,能力可佳?”
林孟听了,脸皮一紧!
暮青又道:“我们的约定里确实只有查案没有审案,但下官曾说过,三个月为期,破不了案任凭相国大人处置!如若下官将名单和证据都交了,而刑曹的审案能力有限,有罪的审成无罪,相国岂非要说下官没有查清此案?”
这只老狐狸想知道她掌握了多少证据,她怎可能未结案就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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