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时令已是暮春,阵阵暖风熏得长安欲醉,再加之刚刚过去的牡丹节二十日狂欢,直耗尽了京师达官百姓们的所有精力,纵然有一二未能尽兴者尚自在长安四处流连,寻找那晚开的娇花,但一股淡淡的坐看春归的闲愁已不可遏制的弥漫于大唐帝京。
也正是在这样狂欢过后慵懒的日子里,贞元五年的科举之期悄然到来,自大唐新任礼部侍郎崔破到任,在宣布了一系列科试变革的同时,延续近百年的科举时间也就此变更,转为了冷热适宜的暮春时节,虽则此中变更不免为那些家居僻远、与长安关山之遥的士子们带来了许多不便,但单单作为考试而言,却实在是一个可避寒热的的佳期。
也因为今科是旧法取试的最后一次,是以前来应试的举子们教之以往更多了近三成,所幸前时礼部于兴庆坊建造的新考棚足够大,才算勉力将其安置下来。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处在一年最好时节的长安真个是柳絮轻飞、花香满城。如此美好的日子,也让走出平安客栈的河阳十七岁乡贡生韩愈精神一振,紧了紧右手握着的考篮,再长吁了一口气后,他才抬腿动步紧紧跟随学兄安愚向兴庆坊行去。
“愈弟,近日揣摩前进士们的试举文章,可有什么心得?”,边迈步前行,安愚边微微侧身向韩愈问道。
闻言,韩愈沉吟片刻才迷惑不解道:“近日承学兄教诲,弟也曾遍阅前辈们的试举之作,然则时至今日仍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学兄能为我解惑。”
“噢!你且说来”,微微一笑,安愚脚下半点不停,随口问道,但看他面上表情,竟似是知道这位学弟要问什么一般。
调整了脚下的步子,再靠近学兄几分后,韩愈方才启言道:“以弟之所观,这应制之作中佳构绝少,便是历年状元郎们的试举诗也多是平淡无奇的紧。花样翻新处,也不过是用韵工切些、炼字更为精深些。若论内容,实少有可取之处!今科主考崔侍郎大人如此,便是天宝间高侯爷的应试之作亦是如此,以此二人之才,此事委实令人难解?”,看来这个问题早已困惑韩愈许久,是以此时这问话之时,眉眼间难免就带上了厚重的迷惑之意。
闻言,安愚昧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停的片刻后,才听他答道:“这有何难解处!学弟尚幼,不知这试举之作自是别有规程。似高侯爷善写边关雄浑之景、崔侍郎喜好长短句作,此辈人物若是平日随意为之,发于心而应于景,以擅长之法写心仪之物,自然是佳构多有,然则一旦上了试场,拿到那‘命韵’试题,不免多方牵制,那里更能自由挥洒,又如何写出绝妙好诗,此其一;其二,也正是我欲诫之学弟者,这一入试场、便关乎终身前程,实在是放纵不得,纵然你有十分才气、百分洞见,这讽喻当世之作,那也是万万写不得的。‘诗可以讽’固然是圣人教诲,但在试场上实在是实在当不得真的,否则一科落第是小,怕只怕立此照凭之后,今生仕宦无望,不免就贻误终身了。高侯爷侠肝义胆、崔侍郎勇于任事,到了科场也不免低头,愈弟实不能不慎重从事!多在炼字锻句上下功夫,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颂圣文章才是正经,纵然今科不中,以愈弟年纪,将来尚是大有可为;若一旦言辞出格,只怕是今生科举无望,此点愈弟定需慎之又慎。”
见自己这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似乎收效并不明显,安愚心下又是一叹,这位学弟天资聪慧,更难得的是毅力过人,是以学业进步神速,当此之时,两人年纪虽有十余年之悬殊,但若能课业及经义辩难,自己实在是不如他的,然而也正是因着如此,自己这位学弟不免自视极高,而那学业上的毅力也化为对自己观点的过分坚持,这孤傲的倔强一旦上了朝廷科举试场……想到这里,安化智再看看身侧韩愈那倔强的眉眼,一阵浓浓的担忧不免又涌上心头。
无言又前行许久,安愚才又面色凝重的开言道:“愈弟,你自幼父母双亡,全仗兄嫂务农供养进学,这其中的辛苦你也自知,勿需愚兄多言;再者,韩氏郡望昌黎,弟若想名传天下,显扬家门,这进士科试就实在放纵不得,多想想这些,弟今日如何应卷,当心中有数了!”
这短短几句话语可谓是正中韩愈软肋,想想家中清贫情形,他那倔强的眉眼也是转化为淡淡的酸楚,再想想为筹措此次进京应试费用,嫂嫂含泪典卖良田的情景,一股愈发尖利的酸痛顿时自心间涌起,面对那愈来愈近的兴庆坊试场朱红大门,这个生性倔强的粗衣少年感到一份前所未有的惶惑……
当二人到达试场前特意留出的硕大空场时,这里早已是风骚毕聚、士子云集,约略看去,竟是不下三千之数,从十六七岁的初生牛犊到满头华发的垂垂老翁,更有甚者,一家三代同来赴试也是所在多有。这些人或低头温书、或仰头吟哦,或呆呆发怔,不一而足。在两边虎视眈眈的禁军士兵的注目下,气氛焦躁压抑的空场中保持了难得的平静。
放下手中书蓝,久久沉默不语的韩愈茫然向那试院朱门看去,高大的门楣,鲜亮的甲士,愈发衬得它遥不可及。只是当看到“试院”两个御笔大字下那“禀公而选才,因需以取士”的引联时,这个粗衣少年心中才感到丝丝安慰。
“老爷你怎么了!老爷!”,一声焦急的叫喊惊醒了失神中的韩愈,循声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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