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勉强睁开了眼睛,用苏北口音艰难的笑道:“不就是死么…………队长,我在入会的时候发过誓,对这一天…………有准备…………现在老子娘被司令在荣军农场里养着,我很安心…………弟兄们,青军会,各自为战!我先走一步啦!”
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终于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冯玉祥沉着脸站了起来,吩咐道:“其他受伤的弟兄要尽力照料好!不要几天,赣军就能来和咱们会合了,让他们都能活着回去!”
这时就看见欧阳武疲惫的朝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件鄂军的外套。冯玉祥才发现自己现在还向手下的弟兄们一样,还光着膀子呢。江风吹来,久战疲惫的身子也不由一抖。
“冯队长,现在码头上咱们的船里有弹药有粮食,鄂军的进攻也有气无力,不要几天,咱们李都督就来和咱们大队会合了。咱们坚持得住。”
两人并肩视察着阵地,看着赣军兵士们就着凉水在吃徐州军粮厂生产的黄豆牛肉罐头。看到师长过来,都起立敬礼。却都被欧阳武按住了。
冯玉祥沉沉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咱们能不能坚持下去,就凭鄂军想把咱们赶跑?那是做梦。只是没有完成任务,我的弟兄们又伤亡那么惨重,实在是心里难受啊…………这些弟兄,比我当年在北方带的兵,强上不是一点半点啊…………”
欧阳武找了地方坐下来,正寻觅着刺刀开罐头呢,他脸上的血倒是擦干净了。但是眉头上好大一道伤口,血迹干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怕人。
冯玉祥一笑,将从不离身的刺刀取出来,接过来几下就把罐头撬开了。欧阳武叹道:“是啊,听焕章兄你的口气是北方人。原来在北洋军呆过?觉得北洋军和江北军到底有什么不同?”
冯玉祥想了一下,摇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在北洋我是营长,现在也还是个营长。北洋现在暮气已重,兵士们当兵,也不过大多是等着每月的粮饷…………有些有志气的的同志…………”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滦州起事,自己认识的有志气的同志已经死得差不多啦。至于自己,那算是有志气还是有野心?这个问题,恐怕自己才最清楚吧。
“…………北洋的高级军官则早已安富尊荣了很多年,大概都把军队看成是自己的财产了吧,要他们为国家办点好事情,那真是很难…………至于江北军。现在则是如日才升,正是最有目标也最有希望的时候。最主要的,是有个好的当家人。弟兄们都知道跟着他能做大事情。至于其他的,我是军人大老粗,说不好。”
他也坐了下来,从欧阳武那里拿过一个罐头,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欧阳武却没了什么胃口,停在那里想心事。
是啊,虽然雨辰和李烈钧都算是同盟会的人物。但是雨辰的作为,明显是布局深远。难道这未来的天命所归,民意所向,都会落到他身上不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苦笑一下,这些还是太远的事情,先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吧。
这时在黎元洪的都督府内,却是忙乱做一团。昨夜武昌码头的枪炮声响了一整晚,他重兵在外。武昌的守备部队不过是湖北第一师第四团,一个辎重营,一个工兵营,湖北陆小的一些军官生再加上督署卫队两个营的兵力。在镇压了内应的湖北将校团之后,除了在自己身边留了一连人。其他部队都派到码头了。甚至连守汉阳厂的一营兵都调了过去。本以为可以把偷袭的赣军一网打尽,先挫挫李烈钧的锐气。只要坚持到北洋军南下,他就可告无事。
没想到一夜激战下来,劣势的赣军居然冲上了码头。将第四团主力击溃。剩下的兵力远远的将赣军包围住,只是从汉厂拖来山炮不断的发炮,再不敢进攻了。鄂赣边境的赣军进展夜很顺利,到了上午这个时候,重镇武穴已经有赣军的炮弹落下了。
这个经历过武昌起义苦战,胆气已经全部耗光的都督,就在安排人手搬迁督署的东西。准备先退到汉口去。督署内一片人来人往的杂乱样子,公文电报丢得到处都是,通讯兵也在收电话线,人声鼎沸,又个个神色仓惶。
饶汉详一直陪在黎元洪的身边,他毕竟是文人。昨夜的枪炮声吓得他够戗。虽然知道黎元洪从武昌跑到汉口对指挥部队及稳定军心大是不利,但是也没劝他。两人就在督署的小花厅坐着,一夜没睡,都是精神颓唐的样子。
一个军官跑到了花厅里面,喜气洋洋的大声道:“都督,大总统的电报来了!”
黎元洪一下跳了起来,劈手就抢过电报读了起来。饶汉详也赶紧凑过来看。黎元洪匆匆读完,扬着电报朝饶汉详笑道:“广川兄!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袁蔚亭反应很快,已经通电李协和让他马上返回原防了,还斥责了他!叫欧阳武暂时护理江西都督的位置,等候交代!让李协和进京去!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饶汉详把电报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下:“袁总统电报里说现在陈宦当湖北军务查办使,黄兴既然迟迟不就,名义自动取消…………陈宦率中央临时编成的第一军南下?黎公,这不也是要你交代的意思么?”
黎元洪一下楞住,最后叹了口气:“交代就交代吧!夹在南北中间,我这个都督也当得没意思得很…………交给北方总比交给南方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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