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连聚义厅里的仵作们,也都歇息去了。
李秘却没法子睡下,因为周瑜今夜一番醉舞,又掀起一波惊叹与议论,见过此情此景,试问谁又能睡得下
周瑜独树一帜的剑舞,落雪而成画,非但耳目一新,更需要大量的技巧在里头。
剑气袖风,支配那些棉絮,他又未曾在梁上布局,可见他有着多么宏厚的大局观,看似随意而作,里头却处处充满了技巧,综合起来,更是无人可比
相比之下,李秘的炭条作画,又略逊了一筹,甚至光芒彻底被周瑜所遮盖。
然而李秘却并非因此而失落,他之所以辗转难眠,完全是因为手中这颗白玉般的围棋子
他一直想不通,周瑜如何能利用这颗白子,让一百多号倭寇惨死聚义厅,甚至不许沾污自己的双手。
而此时,他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因为周瑜只是酒后舞了一曲剑,便让范荣宽在内的达官贵人,以及戚沫锋这样的冷峻悍将,一向谨小慎微的宋知微,乃至于他李秘本人,都爬到房梁上去
场中诸多文官武将,在那一刻,完全忘记了自家身份与矜持,文官们也没再理会有辱斯文之类的规矩,武将们更是肆无忌惮,便是仵作们,也都偷空爬了一回
此人有着多么恐怖的心智,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众人操弄与股掌之间
他连戚沫锋这样的人,都能够引导过来,连宋知微和他李秘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好奇之心,那些贪婪又自私的倭寇们,也就不必去说了。
如此一看,这周瑜有着一万种法子,能够让这些倭寇自相残杀,可他李秘连其中一种,都难以想象出来。
或者说,李秘一次次设想,却又一次次被自己否决,因为连他都认为太过儿戏,人心又岂会如此简单,人又岂能变得如此愚蠢
可事实已经说明,在周瑜面前,老狐狸一般的范荣宽等人,城府心机再再深沉,也都变得极其简单
人心因为私欲而变得复杂,因为需要算计,但人心也同样因为私欲而变得简单,因为他们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满足心中的贪婪怪兽
捏着这枚棋子,李秘又走回到了大厅来。
尸体已经被清理出去,前厅里那幅血泼墨,却被众人用围栏给保护了起来。
因为气味太重,看守的士兵全都跑到了外头去,厅里只剩下一点烛火,以及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李秘认得这个老人,那是苏州府理刑馆的老司曹,主管的是卷宗与罪证,相当于证物室的头儿。
宋知微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因为他任用的这个司曹,既聋又哑,据说他还是个极其正直而认死理的人。
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徇私舞弊的事情了,因为你跟他说,他也听不见,他也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不会泄露任何秘密,更不会伸手拿钱。
仵作们都已经歇息,他却在整理证物,将零零散散的证物都分门别类地归结,贴上编号,再小心地装进竹篓子里头。
见得李秘进来,老人稍稍抬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李秘走了过去,坐在旁边,取出烟枪来,就着烛火点起来,轻轻抽了一口。
他将烟枪递给老人,老人却只是摆了摆手。
他的眼眸之中没有惊讶之色,说明他并非第一次见到烟枪,作为证物室的管理者,这位老人自是见多识广,这也并不奇怪了。
李秘一边抽着烟,一边把玩着那颗棋子,那老人见得棋子,却是扯了扯李秘的衣袖。
李秘见得他目光,便将棋子捏起来,递给了这老人,老人豁然轻松,拿着那棋子,便走到了旁边的竹篓子前头。
这一排排的竹篓子,都已经编了号,他走到第一个竹篓子那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棋子丢了进去。
李秘顿时不解,他本以为老人只是借过去看一看,可此时老人的举动,分明是将这棋子当成了证物
李秘走了过去,这第一个竹篓子,便是倭寇先锋头子渡鸦纯的所有证物,因为李秘与宋知微曾经搜检过,所以认得。
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从渡鸦纯的随身物品之中,发现那张足以扭转整个局势的海图。
李秘朝老人问道:“这棋子也是证物”
老人点了点头,李秘却更是不解了。
“这就是一颗普通棋子,你又如何确定棋子属于渡鸦纯”
老人早知李秘有此一问一般,朝李秘招了招手,将李秘引到第二个竹篓子,从里头一个纸袋里,摸索了一番,而后朝李秘摊开了掌心。
李秘顿时浑身一颤,因为老人的掌心里,竟然躺着一颗子
这颗子仿佛打通了李秘心中堵塞已久的疑惑,使得追寻真相的思绪如潮水一般喷涌出来
李秘快步走到第三个竹篓子,而后是第四个,第五个,每个竹篓子里,他几乎都发现了一颗棋子,或或白,人手一颗
李秘似乎已经明白了过来,猛然扭头,看着这偌大的聚义厅,仿佛看到那些倭寇的鬼魂仍旧在大厅之中厮杀惨叫
“我知道了”
李秘猛然跑了出去,将刚刚睡下的宋知微给叫了起来
“推官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宋知微刚刚才从周瑜作画的心潮澎湃中平复下来,迷迷糊糊打了个瞌睡,就被李秘给叫醒了,一时间也气恼。
“这都甚么时候了,吵个甚么啊”
李秘却不由分说,将宋知微给拉了起来,抱着宋知微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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