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叟惊讶的问:“钱穆夫为何如此说?”
吕大防答:“我曾在子瞻那里看过一篇文章——《刺牛》,是他在黄州写得,记述赵离人杀牛替他小妾补养身子的经过。文章写得畅快淋漓,尤其是赵离人一剑刺倒壮牛的场景,令人血脉奋张……那篇文章苏子瞻轻易不肯示人,据说,离人当时的凶狠吓倒了一屋子的人。他不愿别人误会,故秘而不宣。
当初,我看了那篇文章,不信有人用一根细细的铁刺就能将牛一声不吭的刺倒,但钱穆夫前不久告诉我一件事,我却有些信了。钱穆夫说,前不久,开封府的捣子头卜庆绑架了赵离人的小舅子,惹翻了他。赵离人怒而出手,丝毫不顾忌诸般禁忌变出手无情。
据说他将卜庆追杀多日,卜庆的百十号楼下相帮、房中做手,都被他砍杀殆尽,无一幸免。最后不得不负荆请罪,但依然被赵离人当场打死……
如今,汴梁城的捣子都在流传卜庆求饶时赵离人说的话:‘但凡不出手,出手不容情’,还有:‘最好的敌人就是死去的敌人’……你们想想,刚才争执下去,这蛮子敢不敢动手。”
王岩叟等人蠕动了半天嘴唇,终于骂出一句:“这简直是侮辱斯文,读书人的争吵,怎用到拳头!蛮子,确实是蛮子,蛮得很呀……”
但他们最终还是非常小心的,轻声细语说出了这句抱怨。由于嗓门太低,这句话就仿佛是闺中怨妇的轻嗔。被他们抱怨的对象则毫无所觉,正慢慢走向章惇。
在西园中,章惇是孤独的,其他人都有弟子围在身边,至不济也有两三同党,但章惇身边却无一人,他独自坐在一台炙炉边,闷闷不乐的吃着倭女替他烤的炙肉。赵兴在周围兜了个圈子,好像很无意地走到炙炉边,看到“倭女烤法不熟练”,“不耐烦”地挥手赶开了两名倭女,亲自为章惇烤肉。
章惇有点不悦。刚才赵兴冒失的跟吕大防与文彦博都说过话,话里的主张是尊崇古法,这恰恰是他反对的——除了对方所强调的“不能墨守成规”。现代看到赵兴靠近,他以为后者还想找他说同样的话,便阴沉着脸,只等对方开口便发作。
然而赵兴却始终没开口,他手法娴熟的替章惇烤着肉。每块肉的熟嫩程度都恰合章惇的口味,让章惇吃的非常舒心。
连吃几块肉,赵兴拿过几片橘黄色的胡萝卜片,借着肉脂滴在炭上引起的旺火,手法娴熟的翻弄着胡萝卜片,先撒上盐,然后撒上安息茴香(孜然),加上一些倭国辣椒粉,滴几滴海豹脂油让胡萝卜多点油腥,等胡萝卜即脆又香,他殷勤的递给了章惇。
这种烤法既有胡萝卜的脆香,又带了股肉味,章惇吃的很可口,忍不住开口:“听说汴梁城的厨子都呼你为师,原来的你的手艺真不错,可是圣人云‘君子远包厨’,你怎会迷上厨子的手艺?”
赵兴从苏轼那里听说了,章惇在青年的时候曾与苏轼是好友,但章惇这人有一段隐秘的身世,他是其父亲与乳母偷情生下的luàn_lún私生子。出生时,父母不想要他,把他放在水盆里溺死,被人救止。
这样的人当上枢相,放在别的朝代里是不可想象的,但居然在所谓礼教最严苛的宋代实现了,这不能不说是对教科书的嘲笑。
因为有这段身世,章惇对“水”一词格外敏感。苏轼是知道这段隐秘,他在一首赠诗中写道“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尤爱水云乡”之句,章惇认为“水云乡”三个字就是嘲讽自己那段身世,从此将苏轼视为毕生死敌。也因为这段身世,章惇在正史上显得格外睚眦。
跟这样的人说话很难,赵兴既要保持一种坦然的气度,又要小心翼翼,避免自己的话题引起对方的联想。他顺着对方的话题回答:“我曾经去过海外,人在海上的时候,大海茫茫,极目之处除了海水还是海水,连续走数个月看不到一点绿色。
海船上,能活动的只有尺寸之地。在这种地方待上十天八天,每个角落木头的纹理是什么,人都能说得一清二楚——可这样的日子我连续过了三年。
我这人是闲不住的,既然无事,就自己找事。于是,我每天就在舱室内琢磨,刚开始,我默写自己读过的文章,学过的知识。但总坐着写啊写,日子久了人也要发狂。于是我又替自己找点事:一件是习武,通过习武每日活动身体;然后是学习做饭——海上寂寞啊,没有别的食物可吃,所以,每一件能获得的食物,都被我琢磨出多种吃法。一来二去,我成了出名的厨子,岸上的船员听到相关传闻,都爱上我的船随我出海。
章相公,你能猜出一条鱼可以作出多少道菜?……我现在已经琢磨出鱼的一百余道做法,其中还有一道‘椒炸鱼鳞’,很受船夫欢迎,鱼鳞都被我琢磨出吃法,相公可知我多寂寞?嗯嗯,相公何日有闲暇,我做给你吃‘椒炸鱼鳞’。”
这个话题轻松,章惇的脸色也解冻了,两人闲聊一阵风花雪月,章惇终于憋不住,问:“奇怪,离人跟文相公、吕相公说国事,却只与我说吃食,莫非我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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