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忽然明白过来,“存古不说,我还真猜不出来。”
看来方才那少年郎叫存古。
邹仲坚语声含笑,“妹妹向来不爱跟文字打交道,能猜出来实在是不错了。”
难不成那少女就是邹仲坚的亲妹妹?
少年郎存古也抽了一签,“伊无人,羊口群,斩头笋,减口君,拖尾全身丑,蹩脚半边门。一条横扁担,抬起冷尸魂。这句句说的都是个尹字,过于简单了。让我再抽个看看吧。”
坊主同意了,少年郎存古又抽了一签,“夏字少一撇,又在旁边立,杠做扬州人,顾侯也不识。这个还算有点猜头,是个复字。”
“今日真是有幸,识得如此少年,早慧英豪。”坊主赞叹不已。
“这坊主的称赞之语比起这灯谜谜底倒是无一重复的。”少年郎存古回以调侃。
坊主笑着到了右边第三艘画舫,请画舫中人抽签。
“若猜不对又怎样?”第三艘画舫有一妇人道。
可以分辨得出是我去非叔父的妻子文裳叔母。去非叔父,姓钱名栻,嘉兴府孝廉。文裳叔母,姓吴名黄,江苏徐州人,我朝兵部车驾司官员吴志远之女。
“有小人适当的提示,夫人定会猜对的。”坊主托盘上前,对文裳叔母道。
“黯儿,你来抽三签。第一签算你自己的,第二签算你叔母的,第三签算叔父的。”去非叔父道。
钱黯,即仲芳叔父的长子,我的从弟,年八岁。
“是,叔父。”黯弟铿锵应声,毫不讲究连抽了三签。
“第一签,名流虽以代迁,胜事自须人补。国之所存者,幸也。是个圉字。第二签,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一字共六口,两口不周全。是个用字。第三签,开如轮,敛如槊,剪纸绸缪护新竹。日中荷盖影亭亭,雨里芭蕉声肃肃。晴天则阴阴则晴,二天之说诚分明。安得大柄居吾手,去覆东西南北之人行。这第三个不是拆字,是一物,伞。”
“令侄儿才华横溢,哪里需要担心猜不中。”坊主笑容满面。
终于轮到我和石公了。不知道为什么,石公不抽,只说让我抽,我很听话地抽了,“似四非四,似血非血,仔细看来,孟子跌折。是个皿字。”
石公目中光华如波,对我道,“再抽一签。”
“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是个本字。”
石公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再抽。”
“上又无划,下又无划。是个卜字。”
石公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大大的手抚过我的鬓发,连连叹息。
我仰视着石公,轻声问道,“石公,你怎么了?这些字谜有什么问题吗?”还是石公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他似乎是一个能感受当事者切身悲喜的旁观者,又因本身跳出局外而比每一个当事者看得更深远。
“没什么……走,咱们走吧。”石公微微一笑,揽住我的肩。
夜风凉凉,窜入衣裳,被冻醒了的我再睡不着,便走出里舫,活动活动。
此时画舫仍在悠然航行,石公席蒲而坐,并未休息。
石公听见了动静,回首看见了我,立即拍拍身旁的蒲团,“来这儿坐会儿吧。咱们一起看会子星星吧。”
我过去坐在石公身旁,仰首只见满天繁星如明眸,指了一颗小而耀眼的星,“石公,那颗星星有名字吗?”
石公从天文地理、文学礼乐、日用宝玩、三教九流、植物四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此时不偷师学艺,更待何时?
石公柔和道,“那颗小星啊,名始影,妇女于夏至夜候而祭之,可得好颜色。”
我追着又问,“那么始影南边并肩的那颗星星有名字吗?”
石公很有耐心,“有啊,它叫永剩男子于冬至夜候而祭之,得好智能。”
“有没有一颗星星,也能施于妇女好智能?”
石公摇头,“没有。”
女子有好颜色固然好,但若再有好智能不是更好吗?却没有这样的星星。足证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希冀,更多的是姿容仪态,不是才智能力。
我不由得相问,甚至带了一种质问的意味,“石公,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星星。你知道为什么吗?”
石公沉默片刻,“万事万物,都是应运而生,也只能顺道而行。若要执意各行其道,便是所谓的生不逢时。”
“所以,所以为了规避风险,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吗?”
“违逆天命,难免面临着……自我毁灭。尤其是物质财力人才,都差的很远,但精神斗志昂扬没用却又可嘉。”
石公看了我一会儿,目中又生起了惋惜,“秦篆,这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女子该问的问题。”
我也看了石公良久。实际上,我也不想考虑这么多,问这么多,可它就是纠结在心,不解开就永远留在那里。罢了罢了,既然终究没个答案,索性就搁置一旁吧。也许有一天,答案无翼自来。想到最后,冰释一般地笑了。
没一会儿觉得困了,而且眼皮在打架耶,考虑到四片眼皮的感受,我要睡了。打了个哈欠,便倚在了石公的肩上。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石公叹息,“太白阴星经天。这意味着天下草昧,人更主。是谓乱纪,人民流/亡。可惜,我无能为力,太多的人无能为力。”
光亮有些刺眼,我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在里舫榻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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