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
旋即刘易尧笑了起来:“我不该问的,你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是啊。”康平挑挑眉,“我也就负责下让你全无后顾之忧了。只要你在河西没事,这边根本没人敢动我。你一回去,立刻做上大单于,吐谷浑那里该蒸该煮,你就见机行事。至于你阿耶的事情,千万不要冒进,别让冯家在河西的暗桩看出端倪。”
刘易尧点了点头。
两人乘车回到府上的时候,却见侧门开着,崔仲欢又来了。
他同镇西王世子府上过从甚密,但是依然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他一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串个门子的,必有正事。
河西一事如今成为刘、崔、高三家之间联系的纽带,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康平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下一句想要说什么。
果然崔仲欢落座后第一句就是:“今日圣上召见世子、世子妃,可是为了镇西王刘景之事?”
他听说两人一早入宫,立刻就猜到是冯皇后他们要行动了。他便收拾了一下立刻跑来刘府候着,等他们夫妇回来。
刘易尧道了一句是。
崔仲欢说:“若世子要去河西,崔某请世子务必带我同去!”
刘易尧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半年来生活有了重心和希望,也开始戒酒,如今他虽然还是瘦削,可是比起最早在西市见到的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走在街上就算是跛足,也有人能认出他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羽林中郎。
丢失了十年的清河崔氏嫡次子的风骨,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上。
可刘易尧还是说:“崔中郎年前刚刚修葺了府邸,如今正是享乐的时候,何必同我一道去河西那地方吃风沙?”
他的目光落在了崔仲欢正座着、压在臀下的腿上。
崔仲欢苦笑起来:“崔某何时是贪恋荣华之人。”
弱冠前他是清河崔氏嫡出子弟,五姓簪缨之族,什么荣华不是荣华,崔家子何曾在意过这些。而断腿之后他是家族的罪人,是酒鬼是残废,荣华便又如过眼的烟云消弭殆尽,不给他贪恋的几会。
从云端落入尘泥,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已经让他看穿尘世,若非还执着于十年前那场恩怨,若非还有罪孽未曾偿还,他只怕要立刻剃除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以追清净了。
刘易尧见他唇角苦涩的笑意,又道:“慕容焕以河西大帐单于之位空悬久之易生事端为由,着我明日立刻启程。崔先生可来得及?”
崔仲欢道:“崔某早已准备完毕。”
自他来向刘易尧报告刘景死讯之时,他就已经将一切打包整理,就等着离开了。
听闻此言,刘易尧却凝起了眉。
康平知道当年崔仲欢那被鸩酒至今还是他心间的一个疙瘩。这个疙瘩两人不管如何努力都很难越过去。他是在逼着自己摒弃前嫌任用崔仲欢,可是刘易尧还是太过年轻,很多事情到底还是意难平的。
康平笑了起来:“当年崔二爷方过弱冠就官至羽林中郎,掌龙都宿卫,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既然崔二爷愿意辅佐世子,我们求之不得。阿尧在龙都荒废了许久,不懂得掌兵,但崔二爷却是曾经执掌三千羽林禁军之人,望崔二爷在这方面能够不吝赐教。”
崔仲欢受宠若惊,直起身子连连道:“不敢!不敢!”
“崔中郎当年勇烈堪比胡姓诸子,囿于清河崔氏姓氏,只在龙都执掌宿卫,若非如此,而是前往代北、辽东、河朔,如今恐怕也是一员边关猛将了。”她道。
上辈子做镇国公主的时候她就想过,崔仲欢这样的人,只当个羽林中郎还是太屈才了些。
然而自魏晋时士人学风清谈盛行,汉室高门始终认为武将低人一等。如清河崔氏这种顶级士族,本该以出了崔仲欢这么个叛逆从军的嫡子为耻,让他当上龙都宿卫,那帮清河的老学究们都不知道痛心疾首成什么鬼样子了,还要把堂堂清河崔氏的嫡子送去代北,那那些公卿只怕会撕了当年的慕容康平。
但事实证明崔仲欢并不适合当这个羽林中郎。
羽林郎,虎贲郎,禁军虽是“军”,却因为掌龙都宿卫而和京畿中各方势力都会带上牵扯。崔仲欢当年的武功骑射甚至兵法都堪称上家,却实在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他搞不清楚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千变万化,却又身不由己地深陷泥淖不能自拔。清河崔这个姓氏既是他仕途上的通行牒,也是他升迁中的拦路石。
崔仲欢听得康平的评价,微微一怔。
他当年十六岁加入羽林军,成为执戟,在那帮以胡姓诸子为主的宿卫军中实在是十分惹眼,也差点变成了汉姓高门之中的笑柄。
幸好崔伯涯那时已经是镇国公主府上的座上宾,清河崔氏一门的荣耀齐齐聚集在他的身上,倒也鲜少有人会去注意他这个另辟蹊径,跑去当了兵的清河崔氏另一个嫡子。
虽然有时候他跟着崔伯涯去镇国公主府上的时候,那些公卿之子还是会偷偷对他侧目。
直到弱冠那年,他被御封为羽林中郎,掌龙都宿卫,秩比二千石,官阶第五品,直压过崔伯涯的六品中书舍人。镇国公主对他赞赏有加,在崔伯涯面前称他勇烈。
崔仲欢只觉得恍若隔世。
十年颓唐行事,弱冠那年那个意气风发,纵马绕芙蓉洲三圈,弹冠以贺获羽林中郎之位的崔仲欢,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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