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让人叹服”的表情,勾唇说道:“胡人在婚礼上责打责打新郎,这很奇怪么?”
就算是当年刘易尧的父亲迎娶翟融云的时候,也没逃过一顿竹杖。胡人以为这是力量的象征,勇力的猛士披荆斩棘而来,历过重重艰险,才能带回佳人——何况又不是不让你躲,像当年镇西王被她们几个围着敲的时候,他身形矫健宛若游龙,根本没吃什么大亏,还赢得身后三百催妆将士的一片叫好。
太子旭被冯皇后养成了个金丝雀,哪里还见得着胡人的勇猛?
可叹冯后自己不屑汉人文弱,儿子养出来却同那些汉人纨绔子弟像了个十成十。
刘易尧低头看向她,眼底像是一片大泽般的温柔,深处却是显而易见的笑意:“那我上门迎娶你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挨这一棍?”
康平一怔。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纵使她并不在乎这场婚事,不代表刘易尧不在乎。他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如今也已经弱冠了,可她这些时日,倒还一直将他看做当年在雪地里哭得哽咽的小男孩,不晓得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后退了一步,笑道:“如果要按胡礼成婚,自然是得挨打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双乌黑的瞳仁在夜色下泛着点点碎光,反射到浓密的羽睫上。她是个纯血统的汉人,轮廓不深,可也不像寻常汉人女孩子那么柔和,一笑,也不是像汉人女孩子那样,抿着唇,而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笑便莫名带了点胡气。
“不过你放心,我家的女眷没有能打的,到时候安排年纪最小的六妹,揍你一顿就好了。”
刘易尧哑然失笑,他可是个胡人,并不认为钻这种空子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叫我按汉礼迎娶你过门。”
康平抬眼,她还真没这么想过。做了十年的汉人,她骨子里还是个向往草原雄鹰的鲜卑女人,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整套礼节都按胡礼进行。她摆了摆手道:“汉礼太繁复了,无甚乐趣。”
刘易尧挑了挑眉。
他本以为像这种五姓世家出来的女子,顶瞧不上他们这些游牧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刚刚一只脚踏入文明的胡人。
不过转念一想,她都能和吐火罗人为伍,有什么不正常的呢。
“三娘,”刘易尧突然正色道,“我有一事不解,想要问你。”
“嗯?你说。”
“为什么你说你要借我离开郑家?五姓之门,能给你提供的平台很大,而我镇西王世子府却是囚笼——甚至你顺了太子旭的意嫁入东宫,都比现在要好很多不是么?”
她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看向刘易尧灼灼一双眼,他的眸色认真,浑然不似作假。
所以他以为她想要做什么?
他见她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也微微蹙眉:“三娘,我镇西王府在龙都本就处境尴尬,如履薄冰,你既然要入府中,我不得不筹谋清楚。你说你同我是盟友,还叫我去结交崔仲欢——你究竟目的是什么?真的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么?”他这番话,说的颇有些推心置腹,表情极为真诚。
自从贺赖孤将那张名单给他看过,他就了解,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郑家三娘也在向着一个目标推进,就是推翻目前以冯家为纲,慕容焕所推行的重胡抑汉之政。
她是李家外孙女,可她的父亲并不重视和李家的姻亲关系,甚至在朝堂上显示出了很明显的亲胡倾向,所以最初他以为她受制于李家。
可是嫁妆事件让他明白,郑三娘并不和李家有过多的牵扯,甚至隐隐敌对,那么她这样苦心孤诣地筹谋又是为了谁?
康平不知道在刘易尧的心里头百转千绕,在揣摩她究竟受制于谁。她只是震惊于:她什么时候让刘易尧去结交崔仲欢的?
崔仲欢确实可用,崔氏嫡子,长兄惨死,十年落魄,一旦她获得行动的自由,首先也会去结交崔仲欢,将他收入麾下,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她几时如此吩咐过!
她同慕容焕的恩怨,二十多年来牵牵扯扯,关系到朝堂各处,从五姓汉人一直到诸胡部落,盘根错节,这不是刘易尧一个被囚在龙都十年的年轻人能参透的混局。十年前刘易尧无辜稚子,被牵连其中,前半生都在囚笼中度过,康平已经觉得很对不起翟融云了。
这一世,她纵使想要借一借镇西王世子妃的名义从郑府脱身,却也没想再将刘易尧牵连进此事。她是相信自己这回有能力,能将他从这些事情当中完整摘出去的。
可是刘易尧却在她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卷了进来。
“胡闹。”她轻斥一句,“若你不想和崔仲欢结交,又何必勉强自己?”
刘易尧一愣,她给他的那份名单不是这个意思么?——以及这训斥晚辈的语气是什么回事!
康平抬脸,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我有我自己的思量,同你成婚确实是我的私心,想要脱离郑家,但是我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你也帮不上我,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刘易尧有些讶异:“不要牵扯进来?”
康平叹息了一句,说:“你当初说你怕你拖累了我,实际上,我才是怕我拖累你!刘世子,你放心,等我嫁进你家,一定给你多娶房年轻漂亮的鲜卑女子……”
“你们汉女都是那么大度的么?”刘易尧道,声音凉如秋水。
康平哑了一下,她能怎么说,告诉刘易尧她是他当年的平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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