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娲皇一直是直起身体站立的,她的蛇身绵延如江山河海,站起来时也分外高大,犹如太古的巨兽,但现在,她却首次弯下了腰身,直视着苏雪禅的双眸。
苏璃的眼瞳中有无数流转的星尘,娲皇的眼瞳里则空茫一片,万物皆有,万物皆无。
“不行啊,白狐之子。”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行啊。”
苏雪禅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急忙追问道:“为什么?!难道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不,你当然有了。”娲皇为难道,“若说世上还有谁能做到,那个人非你莫属,但是……”
她的肌肤冰冷如柔软的大理石,她执起苏雪禅的手,用他的指尖轻点在南柯海上。
苏雪禅一愣,此时,海面上已经翻腾起了纷扬的气泡流雾。
他向下看去,只见镜中画面波光荡漾,竟在当中显出他自己的身影!
那画面就好像在演绎他的另一个人生,在那里,他向黎渊说明了一切,也成功用未来的罪责审判了重伤未愈的风伯雨师,妖族大劫未至,东夷亦没有演变成后来的神人国。他和黎渊日夜相对,耳鬓厮磨,是洪荒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似乎所有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他心头逐渐淤出的赤红刀痕。
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然而蚩尤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印记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显眼,他的行为举止也表现出异常的迹象,他开始变得无情而冷血,黎渊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镜中的自己却不允许黎渊为他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苏雪禅在镜子那头暗自心惊,他凝视着这一切,恍惚间已经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岁月更迭,愈是靠近千年后蚩尤出世的时间,菩提就愈是暴戾恣睢,他已经不像原来的他了,那带着些许恶意的目光,几乎像极了那个苏雪禅仅见过一面的天下兵主,蚩尤!
他被蚩尤怨气感染了,可若是要除去怨气,就必须要以菩提的死亡作为代价。
黎渊将他封印在了万年飞雪的昆仑,乌木般漆黑的长发亦在一夜间变得灰白斑驳。权倾四海的应帝离开了他的王座,甘愿永驻在酷寒冷寂的雪宫,做一个沉默不语的守山人。
娲皇缓缓伸手,让那滴滴坠落的苦涩水珠砸在自己掌心。
“别哭。”她轻声道,“南柯海受不起你的泪水。”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他的预感没错,在那之后,九天仙人的小五衰劫相继到来,而黎渊并未因愤怒和绝望吞吃十国神人,也就没有被关在刑杀之狱中千年,小五衰劫不可避免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日渐苍老,直到他再也没有能力封住雪宫的那一天,蚩尤终究是借着菩提的身体重回了洪荒……
……再后来,南柯海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没了……”他嘴唇颤抖,“这就没了?”
娲皇道:“是的,因为后来的事情,就连南柯海都无法预测到,所以没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不行了吗?”娲皇叹了口气,“很难啊,真是很难啊。”
苏雪禅知道娲皇说的“很难”是什么意思。
直面恐惧和已知的宿命难,决心离开挚爱的恋人难,一步步走向死亡,更难。
而他能想到的,改变未来的唯一一条路,也被天意毅然堵死。
苏雪禅缄默了良久,终于笑了。
他面对虚空的黑暗,像是面对一个不可战胜的,顶天立地的巨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喃喃自语,“算了,已经死了一次了,到头来,也用不怕这第二次。”
娲皇摸了摸他的发顶,就像一个忧心的长辈,她道:“你回去之后,他们不会记得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但是距离你们分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苏雪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就像来时那样,被微风吹拂出了娲皇宫。
娲皇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时只是寂然。
在她身后,一个同样巨大的蛇影从暗处缓缓游走,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如何?”
“我原以为,将这个重担放在一个狐子身上,到底还是勉强了。”娲皇低声道,“但是他没有让我失望,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赤子之心啊。”
苏雪禅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黎渊的车辇中,身上则盖着柔软的锦被,黎渊一手将他抱着,一手拿着一卷帛书,正在翻看。
哗啦啦的雨声从外面传来,细密如蚕群啃食桑叶,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困倦感。
“醒了?”黎渊看也不看他,冷冷道。
苏雪禅十分摸不着头脑,只能暂且将那些沉重的东西抛到脑后,打起j-i,ng神来对付黎渊,他小心翼翼道:“我……我睡着了吗?”
黎渊闻言,伸手放下帛书,隐忍地呼气,吸气,低下头看他。
他的神情不辨喜怒,金色龙瞳犹如两轮冰冷的月亮,映照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说了不让你到处乱跑,你还和别人擅自跑到下面去?”黎渊寒声说道,“这次也就是遇上了一头重伤的凶兽,要是遇上偷跑出去的,你们早就成了它的盘中餐了!”
苏雪禅松了口气,心道娲皇原来找了这么个理由,也好,然而他抬眼看到黎渊生气的面孔,只得装出一副可怜相,小声问:“我受伤……晕倒了?”
黎渊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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