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万千月侍在力量衰竭之际扑下月宫的悲壮之感,远比听人口述的冲击力要强许多。那些眉目如画的美人手持长剑,奋不顾身地拿命堵住了交错的利爪尖牙,黝黑深暗的密林中四起非人的嗥叫,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云笺的视线很快就被一袭染成猩红的白衣罩住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抓着一把泥泞,强撑在一旁……
……那是望舒的手掌。
观此情形,唯有惨不忍睹一词可以描述,正当苏雪禅眼眶通红,想要将头偏至一旁,避过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时,就听其中又传出了依稀谈论的声音。
喊杀撼天,女子凄厉的呼嚎不绝,然而,就在这样使人震悚的背景音中,却徐徐传出一个温和清澈的声音,对比眼前惨象,所造成的反差简直令人感到浑身难受。
“最好尽快解决,在羲和日车赶来之前就将这一切做好,免得节外生枝!”那声音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斥责之意,在一片血光喷ji-an里居高临下地指挥道,“我们的人就快死完了。”
——金銮玉殿倏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面色惨白的苏雪禅身上,唯有黎渊勃然色变,闪身挡在苏雪禅的面前!
光幕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另一个明显苍老浑厚的声音道:“我听说,月神与你素有交情?殿下倒当真狠的下心。”
“若我记得不错,从混沌初开至今,妖族就一直居于人族之下吧。”环顾四周遍地杀伐,先前那个声音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另开话题道,“现下东夷作乱,风伯雨师也不甚安分,不趁现在混水摸鱼,一步登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届时再来个栽赃嫁祸……总归他们身上扣的罪过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殿下深谋远虑,实在非吾等所不能及……”
其后,外界再说什么,再做什么,苏雪禅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怎么会是他说出来的话!
然而当光幕粼粼波动的最后,那袭竹青衣袍与俊秀容颜暴露在清晰天光的那一刻,在场诸神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发生了变化。
从可疑的信笺,到最后一个幸存者信誓旦旦的指控,再到搜魂后展示出来的种种画面……
一个巧合是不虞之隙,两个巧合是栽赃陷害,那三个巧合呢?又算是什么?
苏雪禅的唇瓣剧烈颤抖,从口中呵出的气息一丝温度也无,冰得人心脉挛缩。
他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他被人算计了,而且是被人以最y-in毒卑劣的手段算计了!
那光幕徐徐蜷缩、凋落,很快便化为了空气中袅袅离散的一缕柔软青烟,可殿上的气氛却紧绷得就像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句芒虽然有心缓和一二,但就在他刚刚踏出一步,想要好言相劝的瞬间,羲和猝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炽热若岩浆的大日神力轰动如雷,朝苏雪禅悍然贯穿过去!
黎渊王袍倏而翻卷,后背展开的双翼铺天盖地,海渊之力亦如龙嘶嚎,同羲和神力重重对撞在一处!
“下贱竖子,我杀了你——!”
“我看谁敢伤他!”
羲和丧失理智的尖叫与黎渊不可抗拒的怒喝交叠,金殿热力崩散,摧枯拉朽,滚出一片强大气浪!在这个紧急当口,帝鸿氏掌中金印骤放华光,声如雷霆:“切莫妄动!”
金光如海,嗡然波荡,帝鸿氏沉声道:“事出突然,当中必有蹊跷,诸卿都冷静点罢!”
羲和搂着望舒的身躯,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哀嚎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喝骂犹在耳畔回响,羲和金红绚丽的袖袍中已如流星般飙s,he出一道雪白流光,朝苏雪禅狠狠钉去,立即被黎渊腰间昆吾雀锵然一声格挡开来,打着旋没入旁侧玉壁,霜色剑柄还在不住嗡鸣。
苏雪禅浑浑噩噩,下意识转眼看去,唯见玉壁中露出的剑锋皎白,剑脊韧长,刃如雪光,菱花纹路交缠于剑格之上……
何等眼熟,何等心惊!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那剑居然是……!
“望舒曾言……破劫的方法非一人所不可得,若他于此劫中身陨,让我记得将这把剑,交还给它的主人……”羲和泪水长流,用恨毒至极的目光死死瞪着苏雪禅,“可惜他想错了!你不是应劫之人,你就是他的劫难!”
这一声简直如同万钧雷霆,猝然劈断了苏雪禅混沌茫然的思绪,他端详着震颤不休的流照君,已然痴了。他是望舒的劫难吗?这一切当真因他而起吗?可伤害望舒的人明明不是他啊!
金銮无声,唯剩羲和余音震荡,绕梁不休,帝鸿氏双目幽光一闪,抓住了羲和话语中的关键字:“破劫?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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