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的约定,他是记得的。答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去。即便这个时候赶到西山,早已游人散尽。
他今日一早处理完玉京府的公务,就被他那个做皇后的姐姐一道口信,诏进了宫。听她唠叨一通荣华富贵保全法,姻亲与子嗣便是最好的保全法,所以,裴家的独苗要赶快娶妻生子,十五岁的太子也要准备娶妻联姻……
裴煊心中无奈,但也只能敷衍应着,好不容易捱到晌午,在含光殿胡乱用了些饮食,便冲冲往外赶,想着要去西山赴约。
尚未走出内宫,便撞上传口谕的中贵人,说已经在宫里宫外找了他一圈了,原来是皇帝召东西两府的宰执们于御书房议事,传他也列席。这大约也就是要提携后生,让他入两府重用的意思,他自然是要规矩列席,认真旁听的。
他本来想着,这种书房召见,通常至多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等议事完了再去西山,也还来得及,哪知今日皇帝的精神好,一议就是两个时辰。加之男儿家,初次置身于那种帝国王朝的权力中心里,初次对国事决策有种触手可及之感,多少会有些心潮澎湃,继而物我两忘的。
所以,等散议出宫,见着天色已晚,才又彻底想起西山之约来。心中暗叫不好,那个骄横的公主,一点耐性都没有,被他这样没来由地晾了半日,兴许早就甩手走人了,即便还在那里,可能也是烧着熊熊怒火,等着他去兴师问罪的。
故而,当一口气赶着西山脚下,随着紫苏远远的指引,寻着那个蹲在杏花树下低低抽泣的小人儿时,裴煊一时竟不知所措,犹如隔世恍惚。
暮色昏沉,夜风渐起,满树的杏花微微颤抖,有些过了盛时的花瓣,便离了枝头,飘落下来,落在她的乌发云鬓上,纤细腰背上,还有,铺散在地的裙裾边上。如梦如画。
那正主儿,却浑然不觉,只管哭得伤伤心心。
难得见她这么软弱。
那年,窥见她蹲在宫中含章殿庭前的杏花树下哭,是什么时候来着,裴煊有些记不清了,然而,那种怜得发慌的感觉,却陡然跃出心海,清晰如初。
“对不起,我来迟了。”裴煊绕过那一地的铺散裙裾,云色薄锦,缠枝金绣,昏暗幽蓝暮色中,依旧明丽得让人不忍踩上半分。遂小心翼翼地,半蹲到她跟前,真心道歉。
他是真的,觉得抱歉。让她如此伤心,确实,是他的罪过。
夜长欢听见声音,猛地抬头,泪水糊脸,一声抽泣还余了个尾音,却赶紧强忍了扎住。
她难以摹状,自己此刻的心境。
当你下定决心,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于是,昂首挺胸,朝着新的希望奔了过去,却迎头撞上一面铜墙铁壁,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那会是一种深入骨髓,堵满胸间的自我怀疑。
她该有多招人嫌,才会被裴煊忽视到这种程度。明明说了要她在此处等候,他午后便来,却可以没有任何音讯地,让她眼巴巴干等至天黑。
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了,且又一声对不起,就想打发她!
仰面看进那一双冷清深瞳。沉沉眸光,如这暮色一般,隐晦不明。
她便觉得,委屈得心尖子都在发颤。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她,一如既往地睥睨与厌恶她,是她太一厢情愿,痴心妄求了。
心里面满是愤然与失落,反倒绽了一脸笑意,闪着满眼泪花,哭声哭气地说了句:“没关系。”
然后,起身,站直,忍住腿麻,利索迈步,往官道上去。
“今夜有月色,月下看杏花,兴许也不错。”
裴煊站在杏花树下,出声留她。袖中双手,虚捏一下。她起身走的那瞬,他直想伸手去拉住,差一点,就没忍住。
幽蓝夜幕下,玉兔东升,挂在山头,渐渐明亮起来的清辉,与西边越来越暗的云霞,遥遥呼应。
夜长欢不理他,自顾行出几步,突然顿住,转过身来,说到:“你不用可怜我。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会守口如瓶,你也无须担忧,我以后还会以此要挟你,让你做不喜的事情。”
他是见着她哭,觉得可怜吗?还是担心惹恼她,给他添麻烦?
然而,不管怎样,在他有意无意的伤了她一道之后,再递过来的好意,她不想要了。
他是很好,她也仍然很喜欢,可是,她已经低到了尘埃里,没了任何骨气,还要继续这样死皮赖脸地,求他施舍吗?
所以,见着杏花树下,那个清贵身形,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她,看不出喜怒,约莫是目送她离开的意思。夜长欢心中便酸胀得发痛。
被她料中了吧,果然是敷衍。要是真有点诚意,为什么不过来拉住她?
她只能没好气地,再次转身,往山下走。
又行了十来步,忍住不回头去看。行得脚下生风,衣袂飞舞,耳边只有自己呼呼的喘气声,一半是气裴煊没人性,都到这份上了,还真让她走?一半是气自己没定心,都到这份上了,还指望他留!
恍惚中,指尖上,被暖暖地一触,被她摆手行走间,打掉了;
接着,手腕被一股力道握捏,又被她用力一甩,给扔开了;
紧跟着,手臂上被重重一拉,她猛地一个扬臂,却没能甩开,反倒重心不稳,跌进一个胸怀里。
然后,夜风凝住,五色俱盲,四周草木皆不在,只闻见扑鼻的雄浑气息,还有隐隐艾草香。
“对不起,今日是陛下召见,又一时找不到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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