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灯,黑洞洞的,站在门口借着黄昏残阳能看到里面满地的锅碗瓢盆。
贺丞还未亲身领略过人间疾苦,所以此时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目光在高处和近处不断游移徘徊,似乎找不到一个固定的落脚点。
虽然袁喜江没有驱逐他们,但是也不打算好生配合,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楚行云有些后悔没有坚持让贺丞留在派出所,这里俨然不是贺丞应该来的地方。
就算是他自私吧,他不想让贺丞参与到任何罪案当中,更不想让他感受他本不应感受的痛苦。
这对贺丞来说并不公平。
或许根本没有人能得到绝对的公平,既然人人都必须面对淋漓的现实,背负沉重的苦难,为什么唯独贺丞不可以?
是的,没有理由,对他而言,唯独贺丞不可以。
他看着贺丞,用自己的敷满风霜且依旧坚稳明亮的眼神安抚他,极轻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着黑黢黢的室内扬声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关于袁平义,您的儿子。”
很快,袁喜江出来了,搬了一把马扎放在还能沐浴夕阳的门口一角,浑身关节生了锈似的缓慢又僵硬的在马扎上坐下,没有理会到访的两位客人,从身上口袋里摸出一瓶眼药水,仰起头给自己的右眼滴了几滴,然后闭上了眼。
楚行云蹲在他面前,打算展开游说攻势:“大爷,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您,您的儿子袁平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应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绿帆布忽然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迈妇人抱着怀中沉睡的孩子道:“别跟他说了,老袁是聋的。”
楚行云和贺丞均愣了一下。
“他听不到?”
楚行云忙问。
老妇人摇摇头,说:“早聋咧。”
“怎么回事?”
“去年过年,几个孩子把他绑在树上,树杈子上挂满鞭炮,点了火就跑,把老袁炸聋咧。”
老人抱着孩子,逐渐站不住,也搬了一个马扎在帆布前坐下,摇头叹道:“小袁不争气,他们折腾老袁。人作孽,也是不得活哦。”
一时之间,楚行云什么话都问不出了,撑着膝盖站起身,缓了几口气,又问老人:“他还能说话吗?正常交流可以吗?”
老人道:“不行了,他的脑子乱了,现在只会说两句话——”
话没说完,仰着脸紧闭双眼追赶最后一抹夕阳的袁喜江忽然发出一声粗粝有力的低吼:“莫作恶!莫杀人!”
六个字掷地有声,砸在地面上隆隆作响。
纵容楚行云不是本地人,也听得懂这带着浓郁的本地口音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作恶,没有杀人。说的是谁?袁平义?
袁喜江说完这句话,活化石般巍然不动,像一尊圆寂的佛陀。
保持了半晌静默的贺丞忽然说:“我能看看袁平义的照片吗?”
袁喜江隐于世,贺丞问的是老妇人。
“老袁有几张,我去给你找找。”
老妇人把熟睡中的孩子交给楚行云,脚步瞒珊的进了袁喜江身后的房子。
片刻后,她拿着一本旧杂志出来,递给了贺丞,道:“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翻,莫弄丢。”
贺丞拿着夹着相片的杂志走到光线较充足的地方,索性蹲了下去翻看照片。
楚行云以为他在根据袁平义的脸与记忆中的脸作比对,也就容他去比对,把孩子还给老妇人,跟她攀谈:“您认识袁平义?”
“认得,打小我看着他长大的。”
“在您印象里,袁平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时候挺乖巧的,一不听话老袁就打,把娃娃打的没得脾气了,没有胆识,不敢担责任。我们都说这娃娃乖是乖,以后怕是废了。后来他出去上学,听说在外面交了个女朋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给他父亲打钱回来?”
“好像是打了几次,一二百块的,他挣得也不多。”
楚行云不禁陷入沉思,来的路上,他还在怀疑,如果袁平义不是凶手却自认凶手,那么买通他的一定是钱财,但是按照袁喜江困苦拮据的生活来看,袁平义并没有留一笔数目客观的钱给他的父亲。
况且袁平义孤身一人,没有老婆孩子,他能为了谁卖命?
消财买命这条思路貌似立不住——
楚行云正思索着,忽然被贺丞拽着胳膊从地上拉起来。
“走。”
贺丞目光涣散,眼睛看着楚行云,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面色煞白,额头上浮现一层虚汗。
他抓着楚行云的手不由分说的掀开绿帆布想要离开这里。
楚行云反向拉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把他的手攥的死死的,焦急又担忧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此时,掩在绿帆布后的袁喜江的声音像一道惊雷般在天幕下炸开。
“莫作恶!莫杀人!”
贺丞浑身一颤,脚下虚浮,竟然险些站不住,浑身的血液在瞬间从脑顶涌向脚底,面色苍白,浑身冰冷。
他用力握住楚行云的手,颤抖着牙齿拼尽余力说了一个字:“走。”
此时贺丞的样子,就像收到白熊的那个午后,眼中满是惊惧和恍惚。
楚行云强忍住带他逃离的冲动,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竭力平静道:“贺丞,别害怕。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贺丞看着他,眼中有泪光浮现,被扼住了喉咙般艰难的发出声音:“我看到,袁平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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