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从骨子里泛起一股乏力。
深秋的山风卷着汤池上空的水汽在宫殿群里四处游荡,宫人的发丝、衣袖总是微微濡湿。浑身都黏黏的,沉沉的,像是双足浸在泥潭里,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晃眼间,似乎又见冰天雪地,火树银花。年轻的男子立于人海中,面孔俊美如画,朝她露出高傲而挑衅的笑意。
丹菲一阵恍惚。她也确实许久没有再见过崔景钰那样无忧无虑、嚣张傲慢的笑了。
如今的他纵使笑着,眼眸里也带着凝重的思绪,眉间总缠绕着解不开的愁绪。他稳重了,孤傲依旧,跋扈却变成了冷漠疏离。他像是一头离了群的孤狼,身负着寻找新宿地的命运,在山林里流浪。独自奔波,独自舔伤。
但他很快就不孤单了。他将会成亲,会有爱他的妻。他们会离开长安这个深渊,远走高飞而去。
或许是看懂了丹菲脸上的失落和羡慕,段义云凝视丹菲优美清秀的侧脸,低声道:“阿菲,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你也不会是孤单一人。”
丹菲轻轻颤了一下,心中一暖,抬头朝他望去。
段义云注视着她,轻声道:“我上次同你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啊……”丹菲明白过来,浑身都热了。
“我并不是在催促你。”段义云这个铁血战场上拼杀下来的武将,果敢决断,如今像个稚嫩的少年一样局促起来。他英俊的面孔微微涨红,双手不安地交握着,唯独凝视着丹菲的目光炽热而坚定,如白日绚丽阳光。
丹菲觉得自己坦白在这目光下,所有行踪心迹都无法遮掩。她慌张,下意识想逃,却在内心深处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绝无可能会伤害自己,心又安定了下来,坦然面对这一切。
段义云朝丹菲走近了一小步,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温柔道:“你如果还没想好,我就再继续等。我等得起。当初征战沙场,九死一生之际,我总忍不住想到你。我那时候想,我若是没能再见你一面就死了,定不会瞑目吧……”
这话如一股温暖泉水涌入心田,滋润四肢百骸,霎时冲走了先前萦绕不散的愁绪。丹菲鼻子发酸。
这是她当初偷偷爱慕的男人,死而复生而来,回到了她的身边。他如自己当年暗中期盼的那样,竟然也爱慕着她。这简直就是美梦成真,像是上天给她的弥补吗?
弥补什么呢?
“我一直都想成个家。”段义云轻声道,“经历了家破人亡,又身负着血海深仇,让我更加觉得茕茕孑立,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支持我继续走下去。如今政局如湍流,我置身其中,更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彷徨。我想有一个家,一个会在窗口点亮一盏灯,等我回来的家。每当我想到此时,我都会想到你。我也只会想到你。”
丹菲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
“阿菲,”段义云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那个我想与之成家,共度一生的女人。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们会很幸福的。你要相信我。”
丹菲视线朦胧,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的嗓音沙哑,仿佛刚痛哭过一场,“我知道。我一直……都信你。”
段义云朝她笑得温柔,充满宠溺和爱护,也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意气。
他们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门之子和寒门之女。他不用再有所顾忌,不用压抑自己的感情。这会是一桩再完美不过的天赐良缘。
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隔在他们之间!
直到段义云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另一边,丹菲脸颊都还是滚烫的。她深呼吸,抹去了眼角的湿润,摸着脸颊不禁一笑。
阿娘在世时,常对她说,人生在世,大多数事都是不如意的。所以一件事能有个六七分好,就该知足了。
也许她如今对段义云的情谊不再像当年那么炽热而无畏,但是他对她依旧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段义云是无法被取代的。他比六七分要好上许多,足有八九分呢。
所以,丹菲才会对段义云说:“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绕了一大圈,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你。”
***宫中美貌女官有几个追求者并不稀奇,但是被正经求婚者却是寥寥无几。运气好的女官,不是放回原籍嫁个乡绅,就是给官员做妾,极少有好运能做诰命夫人的。
只是最近圣上身子不好,宫中一片愁云,连韦皇后都不再出宫玩乐了。段义云同丹菲私下商量,都觉得现在不是求韦皇后放人的好时机。两人约定了暂时保密,只等圣人病情有了气色再计划。
只是段义云终于可以迎娶心上人,这喜悦若不同人分享一下,就怕捂在心里捂得变味了。他从九成宫回来,直奔临淄郡王府,得了通报就直奔进屋,兴奋地宣布道:
“我要成亲了!阿菲答应嫁我了!”
屋中正在低声议事的两人停了下来。李隆基惊讶地抬头朝他看过来。
段义云激动地在搓手转圈,“她终于答应了!我想年一过就把她接出宫!我要给她请诰命……”
坐在李隆基对面的男子缓缓侧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面孔。
“景钰!”段义云大步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正想寻你呢。阿菲如今还顶着阿江的名字,我想帮她恢复本名,想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办的好?”
崔景钰面无表情,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又似太过震惊。他喉结滑动,双眸黑如子夜,倒映着段义云狂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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