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着眼看向四周,想要从周围的环境里找些线索,却除了发现这是一间开阔而精美的房间外,竟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提示。
而虽然他什么都没能想得起来,却有种奇妙的感觉——这地方,他似乎并不陌生。
见他转着眼珠四处张望,那妇人也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对他笑道:“听说之前你病了,才被挪到那偏院去的,如今你大好了,自然就该搬回来了。”
顿了顿,妇人抬手覆在他的额上,一脸怜惜地叹道:“这是王府的规矩,倒不是特为针对你的。好在如今你已经大好了。你且放心,只要有我在,你依旧是这府里的廿七郎,没人敢怠慢于你。”
“念、念妻郎?!”
床上的少年喃喃应着。不知是因为困惑,还是因为久不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并不难听的沙哑。
“是呢。”妇人微笑道,“不管怎么说,你依旧是王府里的廿七郎。”
“念……妻?!”少年犹豫道,“这……是我的名字?!”
这名字也太古怪了。少年想。
床边的妇人一怔,那原本覆在少年额上的手,如被针刺到般忽地缩了回去。她低头细细打量着那少年的眼,直到确认少年眼里那毫不作伪的一片坦荡,她这才忧心地拧起眉,问着少年道:“你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那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原名叫作秦川,如今则该被叫作李穆的九岁少年,看着宜嘉夫人一阵茫然摇头。
宜嘉夫人看看他,忽地叹了口气,再次将手覆在他的额上,道:“我是你的大姨。你叫李穆,是广陵王的第二十七子,小名廿七郎……”
*·*·*
当宜嘉夫人被迎到厅上时,廿七郎傻了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广陵王府。
因宜嘉夫人是朝廷册封的一品夫人,见她向自己行礼,一向眼高于顶的王妃陆氏竟难得地起身还了宜嘉夫人半个礼数。
相互问安毕,又敬了茶水,王妃便对宜嘉夫人道:“原本家丑不可外扬,可夫人不是旁人,倒不好因着这事叫夫人和我们王府生了嫌隙。夫人尽可以放心,如今大王早已经给王府上下都下了严令,再不许人提及此事。便是为了小二十七,我们也断不会叫牡丹背上什么恶名的。只是……夫人到底是牡丹的亲姐姐,这善后之事,总还要跟夫人商量一二。如今虽说二十七郎的病情已有好转,牡丹却因照顾他而又病倒了,看样子只怕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夫人心里该有个计较才是。所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可还要好好活着呢。小二十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还有一大把的将来,作为他的长辈,我们该多为他的将来考量才是正理。”
宜嘉夫人从茶盏上方抬眼看看王妃,然后缓缓提起唇角,笑着应道:“先太后还在时,就总夸王妃是个周详人,如今竟越发地周祥了。其实要说起来,我那妹妹也是个叫人头疼的。正如王妃所言,逝者已矣,我也不过是心疼廿七郎罢了。唉,偏都不能听他叫我一声‘姨母’,倒是叫人遗憾得紧。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二人的目光在茶盏上方一阵交汇。
王妃笑了笑,对宜嘉夫人道:“夫人可真是,怎么说你和皇后娘娘都是于佛前结拜过的姐妹,便是依着朝廷礼法,你我不能真当个亲戚来往走动,在大王和我的心里,却也真心拿夫人当自家亲戚般在看待的。何况你还是服侍过先太皇太后和先太后的两届老人儿,廿七郎他又是个小辈,只冲着个‘孝’字,你也当得他叫你一声‘姨母’。更何况,”她叹着气又道,“这孩子自小就三灾八难,如今竟又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能多一个人疼他,也是他的福分呢。”
第四章·阿愁
锁头卸下门环的“咣啷”声才刚一响起,屋里原本正睡得香甜的女孩们就全都被惊醒了。
“起了!”
随着一声暴喝,一只脚粗鲁地踹上门板。
门板弹开,“嘭”的一声撞在门侧的大通铺上,直惊得铺位恰好正对着门板的吉祥本能地一缩脚,又伸手捂住嘴,及时咽下一声惊呼。
似乎今儿鲍大娘的心情不错,她只踹了一下门,便拖着那串“叮铛”作响的钥匙去开下一间寝室的门了。
屋里的女孩子们敛住气息,直到确定老龅牙不会进门发威,这才有人小声叫道:“起来,快起来,可别勾得那老龅牙进来拿鞭子打人。”
于是,昏暗的室内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此时正值隆冬,便又有人小声抱怨着那从大敞的门外吹进来的寒风,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把那扇被鲍大娘踹开的门给合上。
吉祥坐在她的铺位上,捂着嘴连眨了好几下眼,这才稳了稳心神。不过她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急着穿衣,而是先扭头看向睡在她左侧墙角处的阿愁。
她们这间寝室没有窗户,只于左右两排大通铺的中间开着一扇门。此时辰光尚早,连不远处惠明寺的晨钟都还不曾敲响,加上她和阿愁的铺位都位于门后,光线更是暗淡,叫她连阿愁的五官轮廓都看不清,单只看到一片昏暗中,阿愁那原本不大的眼,睁得竟如铜铃一般,显得格外的黑白分明。
“你醒了?感觉怎样?”吉祥伸出一只冰凉的小手覆在阿愁的额上,另一只手则覆着自己的额头。略对比了一下后,她松了口气,对那一直以一种奇怪眼神直愣愣看着她的阿愁笑道:“亏得没有再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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