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也很快乐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活过来的石狐渐渐不甘寂寞,它厌倦了被困在废园里,外面的天高地广在诱惑着它,它甚至还想变成人形,去尝尝人世间的风光。”“我听说过,狐狸成精了,就会变成人。”“这只石狐天资聪颖,它居然真的修成了正果,不但有了人的样子,日后还可能位列仙班。就这样,它离开了废园。”“不带上小狐狸吗?”方灯有些惆怅。“石狐舍不得曾经的伙伴,但是小野狐就是小野狐,它永远摆脱不了原形,怎么带它走?况且,石狐现在已经是人了,它不愿回想从前风吹雨打的苦,小狐狸只会让它想起自己从前的样子。”“那小狐狸也太可怜了,丢了一颗心,最后却什么都留不住。”方灯开始觉得,小春姑娘的这个故事讲的是她和傅传声,也可以是后来朱颜姑姑和傅维忍的写照,说不定世间每一对痴男怨女里,总有一个是石狐变的,另一个就是又痴又傻的小野狐。“有什么办法,这是它当初自己做的选择。石狐走后,小野狐整日在废园游荡,因为它没有心,不会老也不会死,永世摆脱不了狐狸的皮囊,等待它的是无穷无尽的寿命和寂寞。”“它为什么不走?”“它怕石狐有一天会回来。而且这也是它在佛祖面前和石狐换心的承诺之一,它必须替修炼成人的石狐经受千年雷罚之苦。”“行了,我可以想到小春姑娘为什么活不下去了。她们都太傻,可佛祖也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残忍,为什么就不能给小野狐多一次选择的机会呢?”“故事就是故事,小野狐长生不死,人一辈子有重来的可能吗?即使有,多少人能熬到那一天?”傅镜殊看着那口井若有所指。方灯仍纠结于故事,没办法接受这套说辞,心里面堵得慌。“小春姑娘一定没有讲完,这故事不应该就这样结尾了!”“傻瓜。”傅镜殊笑她太认真,闭着眼睛再没有说话。“我不喜欢这个石狐狸的故事。”方灯闷闷不乐地把脚边的狗尾巴穗子都拔了下来,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傅镜殊的呼吸变得均匀,她疑心他睡着了,忽然低声道:“小七,你能不能别走?”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声。方灯嗅着根本就没有味道的狗尾巴草,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对于潮湿多雨的瓜荫洲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走了,你会难过吗?”他的声音在风里变得有些恍惚。“你说呢?”没有谁失去唯一的同类会不悲伤,不管是人还是狐狸。“我能去哪里?”傅镜殊的话听来无悲也无喜,“我爸不在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会留在这里。可这有什么不好?以前我每天都在盼着让自己变得更好,好让别人承认我不是野种,好和我爸爸一样认祖归宗,从来没有想过人生有别的路。上回我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真想死了算了,后来醒过来,才发现我之所以熬过去,不是因为我要活着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傅家人,而是因为还有我在乎的人希望我活着。”“谁?”方灯装傻。嘴上这么问,脸却微微红了。傅镜殊没有回答,只说道:“那时我开始觉得,他们认不认我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没有傅家的富贵,我还是傅镜殊,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点。”“可是国外那些毕竟是你的亲人,你不会想念他们?”“亲人?”傅镜殊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没有亲人了,方灯,除了你。”风吹过白玉兰,吹过垂叶榕,窸窸窣窣,那里藏着多少双看不见的眼睛,端坐天际,窥视着俗世里渺小的两人。佛祖啊,方灯心中默念,她终于愿意承认这虚无的神是存在的,他听到了她的哀求。她的傅七会一直陪着她,他们是亲人,相依为命,血肉相连……这不是她想要的吗?至少,是她无法改变的。方灯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惆怅,她想笑一笑,背对着他,可是嘴角怎么尝到的偏偏是酸涩的滋味。第十一章洞若明镜陆宁海上了岛才记起今天是洋人的平安夜。妻子还在时,每到这个时候,总免不了领着儿子在家忙碌一番,他一回到家,就会看到满屋子的彩灯和用月桂替代的圣诞树。只是如今妻子已死去整整五年,儿子也住校了不在身边,想起来,只余伤感。他的发妻一家是马来西亚归侨,岳父年轻时曾经做到槟城某大型加工厂的主管,而这个工厂的大股东则是当地一个很有名望的华人家族。因为这层关系,十四年前在岳父的引荐下,刚在法律界崭露头角的陆宁海受雇成为了这家人在国内的代理人,全权负责处理他们在内地的一切法律事务,当然,也包括一切雇主无法亲力亲为的琐事。百余年前闯南洋的风潮使得本地不乏留居海外的富庶人家,其中又以从瓜荫洲走出的为多,他受雇的这家人更是其中翘楚。如今大马的傅学程后人虽已不复当年呼风唤雨时的鼎盛,但历经四代依然家业不垮,已属十分难得。傅家当年外迁及时,又是一直在南洋做生意,与当地望族联姻,在马来西亚可谓根基深厚,况且家族里现在主心骨尚在,不至于人丁飘零,所以家族财富得以保存和延续。这样的人家,除非遭遇重大变故或出了天大的败家子,否则通常不会短时间内彻底没落。傅家的主要家庭成员多半常年居于海外,国内所余的产业并不多,需要委托陆宁海处理的,通常和政府陆续归还的祖产相关,不时也让他代为安顿当地的同宗后人。瓜荫洲近年来已渐有成为旅游胜地的趋势,距离市区也不过一道海湾之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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