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伤口已经消去了肿胀,胸口也不再那般无力。交亥时分,锦秀在床前喂他喝着糖粥,皇帝进来探望,终于见他小脸蛋上微微漾开一点笑。
俯身在他床前:“今日可有觉好些?”
楚鄎说好,又道再也不要与父皇分开,也不要江姑姑再走了。
暗夜下烛火氤氲,皇帝的手不慎与锦秀的指尖触碰到一处,锦秀低了头,那一夜楚昂便没有离开。
第103章『壹零叁』生无所求
“丫头丫,打蚂蚱,蚂蚱跳,丫头笑,有个小孩儿怀里抱……”
东一长街上又打过两回梆子,夜色已深,楚鄎在床上渐渐入了深眠。孩童睡着后总是静谧,那长卷的眼睫儿微颤着,叫人看了爱怜。锦秀在床边哼着曲儿,替他轻轻掖了掖褥子。她的声音低柔,那久违的若有似无的童谣嘤咛,在寂旷的殿脊下回旋飘渺,是叫楚昂内心莫名安详的。
子时将过,楚昂笔管条直地坐在御案旁,目光在一张张奏折上游走,表情宛转踌躇。那些奏折上请废太子的言辞铿锵犀利,叫他觉得很焦虑。在关于楚邹立太子之事上,当年原本一直很周折。最初的时候朝臣几乎没有同意的,是他一意僵持了几年,最后才在几个皇子打架之事上寻了借口,通过考试而任贤。为此还伤了一直勤恳努力的楚祁的心。
但楚邹如今的隐瞒与跨越却叫他意外。
其实在楚昂上位前期,对于贪腐亦曾很有过一番整治。然而正所谓旁观者清,初上位者在登基前眼见的是真、耳听的为实,许多事尚且运筹帷幄。但在高处久了,底下的官员为着各自利益说话亦真亦假,须得从这些真真假假明争暗斗的谏言中明辨要害,可就不那么容易。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织造上就真的干净,但楚邹这件事没有通过自己,表面敷衍是小案,私底下却动作,却叫他觉得当年倚重的儿子已经离自己很远。楚邹生性里的坚毅、内忍与被束缚的桀骜是他一直都知道的,当年立为皇储,也正是因为看重了这一点。但此刻楚昂却觉得逐渐有些超脱掌控,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隐瞒,他已不再是儿子的心之倚靠。
眼前浮起养心殿前那个四岁送荔枝汤的幼子,还有御书房内字句咄咄的十四少年,楚昂微微蹙了蹙眉头。
夜色已深,宫廷静悄悄的,他便起身往院中去散步。出昭仁殿往露台上望,不远处坤宁宫隐匿在紫禁城的苍穹之下,月色冷廖,那一座宫殿静谧无声,檐下灯笼幽红,就好像里头还有主人在卧眠。
楚昂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往那边踅去。
锦秀只听殿外袍摆轻簌,不禁起身出来看。风吹着桌案上的奏折发出噗噗的声响,那桌旁没有人,只有桌角被喝去一半的百合莲子汤。从前沏的汤水皇帝是不喝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总会不自觉地端起来用上几口。许多的习惯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她想了想,便轻步随去院中。
汉白玉阶在月色下打着冷光,那露台上皇帝神色执迷,身影几分孤寂。她微微咬了下唇,然后便低下头无声地往回走。
自从坤宁宫失火后,殿前殿后皆有轮班巡逻的禁卫。台阶上坐着个太监正在打盹,脑袋捣得似鸡啄米,忽而重重捣一下醒来,看见脚前多出一道明黄袍摆,吓得啪嗒爬起来:“皇……皇上!”
楚昂也未理他,径自往殿内踅去。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皇帝是乾,皇后是坤。雕刻繁复的金漆影壁下静悄悄的,多宝柜前毁过的瓶瓶罐罐映出几分斑驳。绕到屏风后是一张三弯腿罗汉榻,幽谧地杵在暗影里,好像那上头还坐着个人似的,看见他来便抬眉对他一嗔笑。
楚昂有些伤情,去到床沿边坐下。镂雕龙凤的四角架子是造旧过的,为的是与从前一样;蓝缎的床帘半垂,里头的物什依旧按着她的喜好摆放。那叫锦秀的宫女倒是小心翼翼。
他用手摸了摸凉却的枕面与褥子,想起昔年与孙皇后躺卧在上头的那些缱绻绵绵,还有她后来与他的生分与续缘。她捧着他的脸亲,他缠着她不肯善罢甘休,她给予他的感受,和这宫廷里的每个妃嫔都不一样。忽而那缠绵换作生产时的哀恸,他整个人便沉浸在那悲怆里,只是在床头默默地呆坐着。
值夜太监见他不出来,连忙点起一盏灯,欲要轻手轻脚地送进去。
锦秀看见,便摆手制止了他,叫他把灯灭了,不要去影响。
自从锦秀把皇九子喊醒过来,宫里奴才对她的态度便都恭敬,那太监听她如此吩咐,便绕去殿的另一头不再打扰。
影壁后皇帝的坐姿笔挺,繁复刺绣的衣袂露出一角,掩不住他的情思。锦秀看见了,只是默默地揩着披风站在外面。风吹着她淡妆的脸庞,她的颜面总是不老。原本当年被选进宫来,就是因着出挑的姿色,奈何总不得时运。宫里头讲究妆容气度,奴婢的妆不许画浓,但要求肤色柔和细好。尚宫局按季按月给宫女们派发的润脂妆膏,她从来细心地用着,因着甚少大悲大笑,那张二十七岁的脸容看去无有多少变化。
三丈高的宫墙望不穿,舍不得死,又熬不到那么久的尽头。这或许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她可以此时走开,也可以留下一搏。但一走开,那么兴许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可无可无挥之即来终日忐忑的教养宫女,随时因着皇太子的一句话而丢差事;并因着旧时的身份而被人拿捏,譬如万禧的要挟,张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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