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意之人也属意于我。
世间还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让人高兴呢?
死亡其实并不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令人恐惧的只是临到头要死了不仅两手空空,心也空空,活了跟没活一样。
“和尚,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草地上一只蚂蚁爬了过来,正好顺着那石头的纹路爬到了沈独的指尖上,他于是停下来,看着那蚂蚁,却忽然问他。
僧人转过眼眸来,也瞧见了那蚂蚁。
他看着沈独的指尖,没有动作,只回问他道:“什么事?”
小蚂蚁爬过了沈独无名指那透明的指甲盖,绕着他的手指爬了一圈,才找见正确的旧路,又从他掌下爬远了。
天光照着他手背,蜿蜒的血管脉络里有怪异的紫。
沈独注视着那隐约的紫有一会儿,才道:“不要回禅院,也不要去拿舍利。我死之前,你都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救得了一时,救不得一世。
百舌奇毒不过是逼到喉咙口的一把刀罢了,便是暂时将这刀移开了,六合神诀也是悬在他脖颈上的一柄利剑,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
他本是该死也必死的人。
人之将死,自私了一辈子,再自私一把又何妨?
他都知道业塔里有一枚真佛舍利,能解万毒,善哉又怎会不知道?可他不想他去。
他只想和尚陪在他身边,一直到他死。
只是他这话出口之后,善哉久久没有说话,沈独也看不见他表情,只当他是生了气,但也不去劝,只是仗着他喜欢自己,执拗地问:“问你呢,好不好?”
“……”
依旧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沈独以为他真生气要不搭理他了,才听到那一声低沉的、沙哑的:“好。”
于是沈独终于高兴了。
连年缺觉的他,又挑起了别的话头,像学堂里的学生、禅院里的沙弥一样,拿自己之前在那砍柴老头儿那边听来的《念佛孤颂》请教他,让他一句句讲给他听。
只是才听了没几句,便又睡着了。
待在和尚的身边,他似乎总能睡得很安稳,没有了江湖上一切的刀光剑影,褪去了腥风血雨砥砺出来的凶煞戾气,显出一种雨后晴日般的平和宁静。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并没只待在这木屋里。
五风口已经位于东南西北的交界处,可算是地处中原地带了,往西往北是山,往东往南是平原与水乡。
沈独待不住,偏想要出去看出去玩。
他是妖魔道十年憋久了,日常处理的都是血腥杀伐的事情,看似刺激,实则枯燥。如今眼看着就没几天好活了,自然懒得再去管这些,只有意地不去询问江湖上的消息,想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没了他妖魔道不会死,武林也不会倒。
所以只尽情地玩。
去过了颖都城的灯会,游过了太虚湖的碧宫,看过了出云山的日出,甚至还兴起带善哉去了一趟八阵图。
不必说,玄鹤生差点惊掉了下巴。
江湖上这些天来早就炸开了锅,因为天机禅院慧僧善哉忽然出现从斜风山庄庄主陆帆手中救走了大魔头沈独,后来蓬山第一仙顾昭赶到,没发现别的,倒是撕下了戴在那已经掉了脑袋的池饮脸上的面具,揭穿了这一位少盟主一直是上一任妖魔道道主关门弟子、也就是沈独师兄东方戟假扮的事实。
而沈独与善哉却是就此销声匿迹。
谁能想到他们忽然出现在八阵图?
玄鹤生之前痴迷阵法,又对沈独好奇无比,所以以雪鹿剑与沈独打赌,为他布了一阵,最终还是输给了沈独,被他破阵出来还拿走了雪鹿剑。
忽然见着他出现,身边还带个和尚,表情那叫一个j-i,ng彩。
只是沈独却懒得搭理他,半点也不客气地让他摆阵,说想让自己一个朋友试试能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破阵。
玄鹤生是何等骄傲之人?
他悉心布置的阵法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破阵?明知是激将法,可他还是中计了。
而且,更令人倍感打击的是,沈独带来的那个和尚,竟然真的在半个时辰之内破去了他所有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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