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心里那一股冰冷的怒意,终是没有压住。即便知道此刻裴无寂是故意要激怒他,刺伤他, 可他也无法忍耐, 三两句话之间已被人戳中了今生少有的痛处!
意念起时,已是一掌直接向裴无寂打去!
这动作看似突如其来,可裴无寂实在太了解他了,他的怒意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本可以避开的。
可到底是没有避,任由这汹涌的一掌撞到了他的身上, 打得他吐了一口血,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被我说中了吗?”
他半点都没在意一般,将唇边染着的血迹擦去了,像是以前任何一次被他训斥的时候一样,自然又从容,就连声音都平静如初。
“沈独,我喜欢你才由得你作践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沈独冷着一张脸,先前从他面上消减下去的戾气,又一丝一缕地缠绕了上来,胸膛里某种情绪激荡着,几乎就要将他炸得粉碎。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是真的想要一掌拍死了裴无寂的,从此以后一了百了。
不过是杀个人罢了。
天底下这么多人都杀了,一个裴无寂有什么了不起?
可裴无寂偏偏是他一手教出来、养出来的。
他到间天崖的时候虽已是个少年,但不管是学识武艺还是心机谋略,大多都是他所传授。
且错的并不是裴无寂。
五指间劲力涌流,仿佛轻轻一颤,就能迸s,he出让这天下武林都为之胆寒的力量,取下眼前这青年的性命。
可最终还是渐渐地散去了。
沈独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一串佛珠,压下翻腾的怒意,冰冷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呵……”
裴无寂嗤笑了一声,恭敬地垂下了自己的头,竟是如以往最生疏的时候一般行礼。
“是,道主,属下告退。”
从“道主”到“沈独”,又从“沈独”到“道主”,他来时怀着一颗炙热而滚烫的心,去时却只剩下满身零落的伤痕与一腔的冰冷。
从冬灰阁退出来的时候,他脚步还平稳。
只是才离开不久,脚步就变得踉跄了起来。
气呼呼守在外面不远处的凤箫哭骂了好一阵,眼圈红红的,正在心里琢磨自己要不要去冬灰阁看看呢。
没料想,一抬眼就看见裴无寂出来了。
这一刻,她立刻大喊了一声“好啊”,骂人的话已经蹦到了嘴边上,可下一刻就彻底愣住了。
在间天崖上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无寂……
衣襟上染着几分血迹,唇畔还有几点殷红。脸色惨白,但面无表情。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脚下隐隐有那么一点踉跄,还伸手扶了旁边门框一下。
他眼底似乎看不到人般,没看谁一眼。
就这么直接从凤箫面前走过,竟是往山下去了。
往常不是没看见过裴无寂更狼狈的时候,练功或者兵法,被道主训得没个人样。可那时候不管多累多苦多糟糕,他都是咬牙忍着的,道主骂他,他有时候不服,有时候又笑。
但从没有这样过……
人走出来,就像是一团死灰。
凤箫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刚才走过去的这人明明是裴无寂的样子,可又不像是昔日的裴无寂。
旁边人也都看得吓住了。
原地站了半晌,凤箫忽然有些怕出事,忙提了裙角,道:“我去看看道主。”
说完,便急匆匆地往冬灰阁去。
裴无寂却觉自己跟只游魂似的,一下不知自己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点什么。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就连昔日用来安慰自己忍辱负重的“复仇”二字,也在今日对着归来的沈独跪下时,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一下回到了当年。
孤苦伶仃,一无所有。
眼前的山道很长,他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一眨眼就到了。抬眼时只见得深谷幽幽,周遭栽种着各色花木药草,一座草庐立在谷中,外面还晾晒着不少新摘采的药材。
白骨药医倪千千正抓着一把半夏拧眉沉思。
她穿着一身浅紫纱裙,身上干干净净别无赘饰,素面朝天是清水芙蓉般不加雕饰的秀气,昔日那见谁都怼的脾气在被困避天谷的这些年里已经被磨了个干净,反倒比当年平和了。
眼角余光一晃,她瞧见裴无寂出现,也没大注意他神情,只当他是如往常一般来问自己给沈独治病的药配得怎么样了,所以没什么好脸色,只道:“我说过了方子还在想,上回想的还差三味药,你来也没用。”
裴无寂没回应。
他只像是没听到一样,竟直接从外面走到了屋里。
一面墙的药柜顶得高高的,满屋子都是苦涩的药味儿,靠东南窗前的格架上则是一只又一只小罐子封起来的药,贴满了签条,有新有旧。
倪千千似乎终于发现了他神情不对,从外面跟了进来。
但还没等她细问,眼前的裴无寂竟然已经一把将那排着无数贴有签条药罐的药架推倒在地!
“哐当!”
一声巨响,伴随着“稀里哗啦”一片药罐破碎的声响,只片刻便已满地狼藉。
倪千千完脑子甚至一下没有转过来,直到瞧见那汤药与丸药混杂在一起滚流到自己脚边上的时候,才骤然尖声叫了起来,几乎以为裴无寂是疯了!
“姓裴的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老娘药都要配好了,你是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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