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就坐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
蓬山的人喜欢穿青袍,且来的这些样貌也都不差,只可惜没一人能将青袍穿出顾昭那种出世的谪仙人之感,倒透出几分俗气。
贺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地来,整个剑庐都热闹了起来,相互认识的人已经开始推杯换盏,说着过几天要去天下会的事情,也谈论着黎炎这一次打造的剑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沈独也听见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方才不是去逛园子了吗?竟然瞧见他们剑庐的弟子准备了一只金盆,并一张香案,这还是要干什么呀?”
“金盆?”
“不会吧?黎老今年虽是六十,可看着身子还壮啊……”
江湖上有一种说法,叫做“金盆洗手”,凡行此仪式者便相当于向众人表示退出纷争,不再做以前做过的事情。
黎炎铸剑多年,在江湖上人缘极好。
众人都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必要金盆洗手,于是一时间只当这是误传。
但谁也没想到,日近正午之时,剑庐弟子竟真的抬上来一张香案,摆上了一应香炉供品,还端来了一只盛水的金盆。
众人顿时一阵耸动。
黎炎便直接走了出来,也不卖关子,只向众人拱手一圈:“今日是老朽六十寿辰,诸位武林同道前来贺寿,老夫感激不尽。自初铸刀剑来忽忽已有近四十载,所铸有名之兵刃上百,兵器谱三十三忝居其十一。虽铸剑之心未灭,然实在年事已高。所以今日趁此机会,开出雪鹿剑时,即为老朽封炉罢手之时。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安享晚年,还望诸位同道,共为见证。”
当真是要金盆洗手了!
别说是原本还心怀要与剑庐打好关系来此贺寿的众人,就是对神兵利器都已经没有了需求的沈独,也不由在惊讶之间悄然皱眉。
场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但可能是没察觉到,也可能是察觉到了也半点不在意,黎炎那一张上了年纪的脸上还挂着几分笑容,只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上前去。
下头的弟子们又将新的东西捧了上来。
一只长长的剑匣,随后拉上来的竟然还有一只小鹿。
沈独看得眼皮一跳。
自古铸剑是有铸剑的规矩的,所谓的“开剑”,其实就是要刚铸就的宝剑见血,如此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开锋。
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之器。
天下所有的刀剑都是为了杀人而铸就,从无例外。
所以自剑庐建成的那一日起,每铸成一柄利器,都要按照剑庐的规矩为剑开锋,再祭拜天地。
如此,才算神兵方成。
今日黎炎就是要在金盆洗手之前,为这最后的一柄得意之作开锋!
只是,开锋所用的牲畜,竟然是一头鹿。
是因为此剑的名吗?
雪鹿,雪鹿剑。
那一只鹿明显还是一只幼鹿,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壮,头上树枝一般的鹿角都还没长很结实。
它显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一双s-hi漉漉的黑眼睛里,透着一种来自莽苍自然的天真与无知,还有一种对于这陌生情景的害怕。
“剑来。”
黎炎站在堂中,深吸了一口气,便看向那抱着剑匣的弟子,喊了一声。
弟子闻声,抱匣而上。
剑匣的匣盖打开,黎炎伸手握住剑柄,将匣中三尺三寸的长剑起出。
那一瞬间,四座皆为此剑所惊!
当真是雪似的一柄剑!
剑柄做成了墨色,从剑锷出延伸出去的剑刃却成了一片深蓝,且这澄澈得令人心醉的蓝,越往剑尖处蔓延越淡,及至剑尖时已然成了一片雪白,不带半分杂色。
那隐约的冰冷凛冽之气,弥漫在每一寸剑身。
若这天下只有一柄剑配得上“锋芒毕露”四字,那么此时此刻,必然是此剑无疑!
天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地剑上,霎是好看。
所有人都不由为之屏息。
这一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艳羡:听闻这一柄剑乃是黎炎应八卦楼楼主玄鹤生所托,为其所铸造,却是旁人无法染指了。
只是说起这个,就有人朝四面望了望,心底生出几分奇怪来。因为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身为此剑主人的玄鹤生,竟然还未到来。
不知,是不是路上也出了什么事?
众人心中各存了疑惑,但时辰不等人,黎炎显然也不在乎玄鹤生到不到,只深吸了一口气,持剑向那幼鹿走去。
场中顿时安静。
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这一头幼鹿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也许是这一柄剑所溢散的凌厉之气太重,在逼近时带给它一种不安。这一头小鹿竟然试图往后退去。
可又哪里能退得走?
本就是被人捉来做沾血之用,必要活物之血,旁边的剑庐弟子早防备着这样的意外,远远用绳索将其控制住,无论它如何挣扎也逃不开眼前三尺地面。
情形一时间变得有些令人绝望。
这样的一幕,几乎瞬间刺痛了沈独的眼,让他原本平平端着酒盏的手指猛地一紧,那霎时迸出的力量,险些将整只酒盏碾碎。饶是有所收敛,那盏中酒水为他内力所激,也ji-an起了一片雪沫似的水雾。
坐他身旁的池饮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
但在这当口上,他没有任何反应,池饮瞳孔底下暗光微闪,也没作声。
黎炎所站的位置接近门口,大部分人看不到他在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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