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柳又是从前做过的,索性便写食蟹,现成的场面,大俗即雅,才活泼有趣。题目既定,各闺秀便各自凝神思索,见黛玉也过来,也无暇分神。
这样的题目,黛玉即便生不出多大诗兴,却也是随便写上一百首都不必担心重样的,当即不假思索便提起笔来。其余人尚在苦苦琢磨之际,独她一个动笔,便显得分外的不把她人放在眼里,几个性子躁的已然忍不住瞪了过来,只是心中想着“这么仓促,能得什么好句?没得倒耽误了我自个儿写诗,且等她写出来再论”,才没凑过来与黛玉计较,只安心等众人诗成再看她的笑话。
谁知黛玉只略一动腕,便蓦地眉尖一蹙,薄面一时苍白若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把诗稿用力一把撕掉:“紫鹃,拿去叫人烧了。”
紫鹃侍奉她笔墨数年,也略通文墨,适才站在她身后,见她只写了一句“铁甲长戈死未忘”,还来不及赞叹,便听她要烧毁诗稿。这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登时纳闷起来。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闺秀却已经“扑哧”笑出了声。
“看她刚才那架势,还真以为来了位笔不停辍的捷才呢!想不到啊,竟是华而不实,金玉在外。”有人小声说。
“昔日左太冲《三都赋》十年方成,可见捷者固然捷矣,才者未必。”另一人也小声说道。
见黛玉被人取笑,赵宜弗脸色都变了,可她毕竟年幼,不好与人纷争的,只好拉着三姐赵宜苼以目光求助。赵宜苼当即扭头看了眼一旁所点的意可香[引自黄太史香方,黄庭坚最喜爱的香品之一],见它只余残半,忙大大的叹了一声:“不好了,这香眼看就要烧完,我却只得了四句,这回怕真是要给各位殿后啦。”
那嘲笑的几人顿时自悔分心,忙绞尽脑汁的思索起来。
这一番龃龉,黛玉总未听在耳中,心中翻来覆去,尽是电光雷鸣般的惊疑不定。
铁甲长戈死未忘,铁甲长戈死未忘……
我怎地写出了这等驰荡不祥之句?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輿服志才搞清楚宝钗黛玉坐的翠盖八宝车和三春坐的朱轮华盖车的区别,果然宝黛的地位比公侯小姐三春先天性的低一截,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真是无处不在啊
☆、孤标傲世偕谁隐
桂香隐隐,随风潜入,宛如天香云外而来,令人心神皆醉。
黛玉隔了会儿,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这厢各家姑娘们已经得了诗,誊抄完毕,各自品评了起来。先前被取笑为“会社四回落第分八”的大嗓门姑娘,这回自然也没能凑出一篇佳作来,好在比起一首未做的黛玉,她的情况要好上太多。总算摆脱了名落孙山的头衔,那姑娘的面上几乎笑开了花,就差拉着黛玉的袖子感谢一番“代替落第之恩”了。
时人文会必有相应的赏罚之法,只是重在取乐而非裁断而已。是以大嗓门姑娘上回落第的结果便是全身的簪环配饰乃至荷包被各家的丫鬟一阵哄抢,几乎被洗劫一空,她也不曾着恼半分。然而这是熟人的玩法,众人因知她性情豪爽出手潵漫才敢这么玩闹——可黛玉与她不同,众人既与她不相熟,又不欲与勋贵有何交集,且因适才之事益发的鄙薄她无自知之明,再看她纤巧娇怯的仪容,谁知道会不会是个磕不得、碰不得的?不罚她实在没道理,罚了又怕她难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倒叫人似是捧了块香喷喷的热豆腐一般,扔了怕脏着,拿着怕烫着,着实为难。
十多双明眸秀目登时齐刷刷看向赵宜苼。身为鹤园诗社掌坛,当此难关,她不出面谁出面?赵宜苼略觉踌躇,自家妹妹自家知,能让赵宜弗推崇到心眼里再装不下别人的地步,这林县君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罚她自择题目再做一首,也可全了她的颜面。可以适才的表现观之,林县君似有什么心事,乃至于心思不定,这个关头罚她作诗,也不知她做不做得出来?
黛玉目澄澹波,将众女的神情收入心中。众人眼底的神情掩饰得虽好,却依旧流露出一丝鄙薄之态。适才的不祥之感不觉扔于脑后,黛玉一时冷笑。心高自矜如她,怎会忍得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轻视,还是在她最引以为傲的诗才上?她从来懒与人争名较利,却也不屑落人之后,哪怕是文无第一故而自己只能列于第二,她也不容有人当真居于自己之前!
勾出一抹淡云微月似的笑,黛玉道:“持螯赏菊,原是清秋乐事。螃蟹诗虽已得了,但怎可没有咏菊诗,好为雅集生色?”
众女愕然,赵宜苼倒松了口气,心知她既张了口,必是有把握做出的,当即笑道:“方才那螃蟹诗已经折腾得大伙儿脑仁疼,这咏菊诗只好静候县君妹妹指点了。”
黛玉浅浅一笑,再度提笔,一旁的赵宜弗忙殷勤上前,亲自给她磨墨。见她此回声色不同,有几位姑娘心中纳罕,便也凑上前来,见她落笔生花,却是纤秀的二字。
“《咏菊》。”一人念道。
“《咏菊》?这个题目也不怎样么。”大嗓门姑娘嘟哝了一句,被旁边的姑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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