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过一次娇、红过一次脸、甚至拌过一次嘴,私下的构陷串联之事更是从不沾染,方方正正得宛如庙里供奉的泥偶,倒无愧四妃之中可选的名号不少,却不偏不倚的让她当了“贤”妃。
眼见皇帝年纪渐衰,自己膝下尚无一儿半女傍身,如此的处境……连这名阖宫公认的规矩人都坐不住了吗?
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再精明,现实也没有两妃想象得那么美好。这些被变着法子塞进乾清宫的小美人没一个能待得长久,便被暴怒的皇帝调走的调走杖责的杖责,居然纷纷铩羽而归。气得吴贵妃的宫里报废了不少瓷器,贤妃的动静倒没有吴贵妃那般泼辣,只是撕烂了的纸比从前多了一倍有余。
元瑶颇为无语。皇帝待她乃是积年的执念,既曰执念,自然难以撒手。而他年过四旬,早过了可以给一个女人低声下气的年龄,与元瑶的相处方式成了习惯,可单单元瑶一个也够他受得了,再多半个都超过了他的容忍限度,何况还是一口气来了好几个?吴贵妃与贤妃还真当这名九五之尊是受虐狂么?
况且画虎画皮难画骨,要冷着脸容易,可要如何在冷着脸的同时还要不失五分艳丽,艳丽之余尚要四分妩媚,再循着皇帝细微的情绪变化流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柔情,个中分寸却极难拿捏。那些小姑娘懂得什么?在九五之尊面前只一味的冷颜凛然,不是自寻苦头吗?若不是皇帝还算怜香惜玉,加上那几个小姑娘也就和他膝下的大公主年纪相差仿佛,为积德养性起见才没下杀手,否则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险些就要平白的葬送在上位者的小心眼与小心思里了。然而即便是性命无忧,如今这凄凉的处境,却也比死好不了多少吧。
也罢,差不多也到火候了,再拖下去指不定还会拖累多少人,该是她翻盘的时机了。
元瑶提笔,饱蘸了浓墨,重新铺纸,在上面写下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八个大字。笔走游龙,隐然有风雷之势。
三日后,御史姜瑜上奏弹劾内监偷窃宫中财物在外贩卖等事。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一时锁拿李德英、夏守忠为首的内监十数名,在其私宅中搜出珠宝器皿若干,件件名贵,一看便知是上用之物——一并登记造册上呈御览。皇帝看到名册中“紫檀嵌银丝青玉如意”的条目,一时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记得清楚,这柄如意是内务府巧匠所制,普天之下仅此一柄。因通体打磨得光润幽沉,取色又是淡青浅银,于清雅中又略显漠然的清寒,那般颇为离尘脱俗的意蕴,居然与贾妃甚是神似。恰好那些日子她身子不爽,晚间多噩梦,他便赏了这如意与她镇魂压惊。贾妃也十分喜爱此物,时常拿在手中摸挲把玩。
夏守忠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居然连御赐之物都敢偷窃!贾妃又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连个奴才都约束不住!
皇帝震怒的表情忽然一凝。贾妃那样的性子,给他这名九五之尊假以辞色尚且做不到,如非无能为力,怎会连几名奴才都约束不住?
“摆驾长信宫!”皇帝高声道。车驾很快备好,不一时到了长信宫前,外面早已乌压压跪倒了一片看守的侍卫。皇帝看也不看他们,大踏步的走进去,只见枯叶委地,秋草支离,整个所在都笼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衰凉之气。
皇帝记得贾妃向来是个不俗的,一般也是一样的物件,也不见她刻意用什么心思,摆出来的看着就是比别家有灵气。长信宫的花木经她调治,也显得比别宫繁盛水秀,他还曾一时兴起为贾妃亲题楹联“彩云宝树琼田绕;仙露琪花碧间香”。记忆中繁花似锦之景犹在,对比眼前的枯败之状,没得让人心头微微生出凄凉的感觉来。
皇帝到来得悄无声息,没有惊动长信宫内的任何人。他隔着窗纱往内望了望,里面十分安静,以前来时常在眼前应候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殿里收拾得倒还干净整齐,内中只有两人,元瑶在窗下写字,抱琴坐在另一侧的小杌子上绣花。皇帝看了半晌,里面都只是静悄悄的,连说话、咳嗽也不见一声。
皇帝眉头皱了皱,迈步进殿。跟着他的太监忙扯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皇帝看见抱琴丢了绣品,慌慌忙忙的跪地,元瑶则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愣了一下才搁了笔,福身而拜:“罪妇贾元春恭迎圣驾。”
皇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见她穿了身天青色的宫装,料子倒是上好的,也合她的气韵,只是花样略有些过时,但收拾得平整,粗粗这么一看也分辨不出新旧来。皇帝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她却只垂了头,给自己一个乌压压的后脑勺,当下只得抬手示意她起来。
“平身。”他说着,便自择了把椅子坐了,见元瑶只顾垂着头远远的站着,不由略感气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元瑶应声直愣愣的走过去坐下,这回倒是抬了头。
皇帝试图从她脸上辨出憔悴落魄之态来,可惜下死力瞅了几眼,却只见她肌骨盈盈,皎然莹洁似欲生光——后宫虽然粉黛如云,可论肌肤之白皙剔透,无一能及得上贾妃,该死的她的气色居然还这么好!宫中的妃嫔一旦被他所厌弃、惩罚,哪个不是天塌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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