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回去,二哥哥一块走么?”黛玉艰难的道。
宝玉当即从“身轻如燕奔行如电的异域绝色侠女”的无限神往中清醒,忙不迭的应允。两人原路返回,戏却才唱了半本,两人便各坐于贾母左右吃茶听戏,此后无话。
入夜,查上夜的人走了之后,黛玉便命婆子们关了潇湘馆的大门预备睡觉。雪雁、紫鹃、春纤看了一天的热闹,早就乏了,黛玉自己也卸了妆容首饰,卧在床上阖目休息。她本自浅眠,修习了引气炼气之法后虽则好了些,然而到底是熬惯了夜的人,不煎熬上一半个时辰总是睡不着的。可这一晚却是不同,雪珠一般的凉意自胸口的玉佩上飘然四散,沁入四肢百骸,浑身上下恍如浸在温热静谧的水中一般舒坦,她几乎刚一触到枕头便睡着了。
这本应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如果半夜没有那恼人的口哨声的话。
忽高忽低的口哨其实音调尚算得明亮,简简落落的几个单音煞是明快利落,可惜实在是乐感欠奉,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样子堪称是催人泪下——并非感动之泪,而是不堪折磨之泪。对于此刻沉眠正酣的黛玉而言,再悠扬的曲调也如那耳边不断回旋的虫蚊嗡鸣一般恼人,更何况还是这般令人又不得不崩溃的噪音?
黛玉欲哭无泪的坐了起来,正欲呼唤紫鹃,将这个夜半喧哗的无礼之徒搜出来好生教导一番,话到了口边却又生生抑住。此刻月明如水,自窗纱映入,整座潇湘馆便如沐浴着月华的水晶宫一般浸透在了一派空明绵泊之中,紫鹃侧卧在被中,睡容安静,显然是睡意正浓。
自己的丫鬟自己知道,紫鹃睡眠向来颇为警醒,夜间黛玉稍有出声,她都会立即醒转。若是黛玉浅觉难眠,便会陪她说会话;若是抑郁难解,还会开导几句;要是黛玉病势忽重,还会轻手轻脚的起身煎了药与她吃——黛玉的丫鬟里,雪雁是她自姑苏带来的,年纪虽小,却是真真正正打小儿跟着她一起的,照理说应该倍受倚重才是,可黛玉却最看重紫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紫鹃的轻警,黛玉都已经不胜其扰,她却兀自沉眠未醒,这代表着什么?黛玉朝外望去,果见竹影婆娑,清夜寥寥之中一切皆是沉静,独有几声虫鸣充作了唯一的声响。
这口哨声,是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
满腔恼意像春日的薄冰,稍稍一点日光微暖,便悄然的消融开来。黛玉笑了一下,在心中呼唤道:赦生,我知道你来了,又躲在哪里去了?
少年的身影自窗棂前一点一点的清晰,若放在初见时,看见这一幕黛玉只会疑心是撞了邪、闹了鬼,如今看得惯了、顺了,便只觉得说不出的神奇好看。
“落了东西,未交予你。”几点流光散入各处,确定潇湘馆中人都陷入了沉睡,赦生这才解释说。
落下了什么东西?为何白日里不一并转交,特特的还要夜里再跑一趟?她可不认为赦生是丢三落四之人。黛玉正想询问,忽然住了口。即使分立屋子的两端,即使隔了若许夜色,她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适才赦生说话时的情绪……有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淡淡的赧然。
无需询问,也无需解释,当你渴望见到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挖空心思想着些欲盖弥彰甚至于强词夺理的借口,只为着能多见对方一面、多看对方一眼。
黛玉一时眉目含了浅浅的笑,起身披衣,亲自掌了灯,也不揭穿赦生的小小心机,只顺着他的话去问:“白天你送我的玉已是极好了,再这么送下去,我都不敢收了。”
赦生才不把她这撒娇似的话当真,老老实实的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三只箱子,往地上就是一摞,又蹲在地上掏出钥匙来一一的开了锁。黛玉上前,随手掀开了最小的一只,登时明光透盖而出,金的、蓝的、绿的、红的,幻彩流光,映在壁上说不出的绚烂好看。黛玉被惊得后退了一下,略略阖眼,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方才定睛细看。这一看,却是止不住的好笑起来。原来里面装的不是别的,却是一方方香袋大小的绢袋,将箱子填得满满当当,内中宝光蕴蕴,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黛玉粗粗捡出一看,便有渤海的蜜蜡、冻石、红宝、蓝宝,鞑靼的玛瑙、绿松石,回疆的诸色美玉。一个个品相皆是上佳,单拿出来一样搁在外头都是珍奇之物,若是再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价值怕不再翻上十来倍,赦生却径直把这么多珍贵的原石摞在了一个箱子里,其品味之简单粗暴,简直把黛玉这里当成了匠人的加工作坊,暴发户得无与伦比,也难怪黛玉会觉得好笑。
最大的箱子里装的则是药材,无非是人参、鹿茸、茯苓等物,以箱子的容量与规模判断,哪怕是黛玉拿药材当饭吃,这么多的东西没个一两月也是吃不完的。黛玉看了不觉失笑,第三只箱子也无心去看了——奇珍已有了,就差了异兽,以赦生的作风判断,她还真怕最后一只箱子打开时里面会冷不丁的蹿出一窝野兽来。
“真难为你心这么实,怎地搜罗了这么多……”话到了这里,黛玉努力再三,终于止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形容词,然而口虽得以止住,眼神却无法控制,看向赦生的目光早明明白白的挂出来了仨字——暴发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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