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唐隋番外·蜻蜓
【不用醒来。也就不用知晓时日长久。】
——小哥哥。小哥哥。外面真的好冷呢。我觉得好冷啊。
这样的濒死之际,血肉被烧成灰的温度里,恍惚的错觉之中,他仿佛又听到了唐宋当年拉着他手时轻轻低语的那句话。他仿佛又听见。仿佛。于是便也就真的觉得有些冷了。明明骨血都快要在这瞬间极高的温度里沸腾,可他真的便觉得冷。脑中一片紊乱里,那些破碎而不连贯的画面,是他离开这个世间的最后记忆。
可有那样一瞬的倒错感,他陷于剔骨的严寒之中,而截然相反的是外头蒸腾的温度,连时间都沸腾高温,两厢极度的撕扯之中,他已辨不清到底是幻觉又或是真实。一切都似在荒诞地溯流而回,仿佛他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和唐宋隔着墙角的栅栏,外头明月如冰,是初秋的夜。雾气深重,秋夜寒凉,他和唐宋隔着栅栏偎依,他攥着唐宋的手。屋外月光洁白明净,是幽幽的清明。他听见唐宋声音极轻地对他说:“小哥哥你拉住我的手呀,你拉住我的手,我就不冷了。”
是不是都是错觉?其实后来的一切都尚未发生。他这一生到底是算长还是算短?回忆的时候竟有些茫然。人生的时间线断裂成这样清晰的两部分,一半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半是被滞留的岁月。
他很少回忆,真的很少。
年幼时他也曾是父母最为宝贝最为令之骄傲的孩子,但后来一切都发生成截然不同的模样。他在少年时期常被母亲反锁在房间里关禁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时候会是因为一句话,又或者仅仅是一个眼神的触怒。
他的母亲不会打他,因为这样的行为对于她的教养来说也实在过于失态。她只消将他关起来。没有窗的屋子,没有灯,只有紧闭的大门。白日里还能从门缝间看见微弱的光,到了夜间便是漆黑的一片。
时间在死寂的黑暗里凝固得让人窒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变得难捱。他原先最初的时候还会哭,次日见着母亲只求着不要再将他关起来,他说他一定会好好听话。母亲低头看他,片刻后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动作那样温柔,连声音都是轻软的,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手指温度冰凉。
她这样说:“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怪物。”
没有音调的语句,浮于假象的表情。不是问他,也不是自问,只是一句陈述。那触摸在脸上的手指冰凉温度,也比不上母亲审视过来的目光让人刻骨寒凉。
年少时,他总想着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得母亲不高兴才会如此,所以他想着要改正。后来才发现,于母亲来说,他本身就成了一个错误。
如果他本身就是个错误,那又要如何改正?
他在被确诊得了那个病之后,就成一个对他父母来说不显眼的污迹——随着时日渐长,旁人都在都在长大,旁人都在老去,唯有他的那张脸依然还是当年的模样,不变得让人觉得恐怖。就仿佛他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死去,留下的不过是个不老不腐的尸体标本。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孩子。父亲说,这是唐宋,你弟弟。
那个小孩子站在他父亲身旁,低着头,等抬头看他的时候,便是个有点惊讶的模样。而他神色没有波动,大约是因为对这一切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其实两个人在今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只是大人们都不知道。
对比于他淡漠的态度,母亲失态到那时回房间之后竟然动手打了他。仿佛痛苦至极的表情,先落下来的是眼泪,她将无可宣泄的感情都归结在他身上。母亲说:“如果不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父亲和母亲感情破裂的原因有那么多种,他是作为点燃其中诸多因果的一个导火索。但母亲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他。在反复想起自己这一生不幸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她都会将这一切归结于他。
于是她在父亲面前维持着对一切不在意的表象,在他跟前的时候总归是歇斯底里。只是她一生都是如此矜骄的模样,便在他跟前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也是带一种自持。她将他关禁闭的时间越来越长。黑暗侵袭,他被封锁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这个房间他摸索这样多次。永远的都是两步宽三步长,时间凝固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可是因为唐宋,所以有了不同。那个孩子叫他小哥哥。那个时候唐宋只是个小孩子,永远都是欢喜快乐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弯起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喜欢他,对着唐宋的时候,他多半是视若无物的态度。但那个小孩子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他有某种依恋的好感,总是想要更亲近他一点。
哪怕是被他不耐烦得推倒了,磕破了膝盖,仍是不与旁人多说一句地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他对此无动于衷。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件事——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两部分,他自己,还有除了他以外在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如果不在意,也就无从谈起伤心。但那个小孩子总是锲而不舍地想要接近他,跟在他身后叫他小哥哥,稚嫩的声音叫得人心烦意乱。
他那么烦他,直到那个晚上。那个同过往许多个日夜一样的晚上,他被母亲关了禁闭。无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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