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桂花香气袭人,和着花香,屋子里的那个人静如白玉,世无双。
伴随着翻书的声音,温庭容轻启唇齿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李心欢抿唇鼓着嘴,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更加圆鼓鼓,像一只腮里蓄满了水的金鱼。
温庭容扬起一边嘴角,随即笑容淡了下来,似是方才并未有过笑颜,他道:“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练字呀,外甥女也想学瘦金体。”李心欢走到他身边,很淡定地回答。
温庭容抬起右手道:“尚在结痂,不便教你,回去吧。”
眼珠子提溜转一圈,李心欢道:“既然不能教我写字,那舅舅教我读史好不好?”她记得母亲说过,从一个人读史的角度里,就能看出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看到的历史是什么样,他所想的就是什么样。
温庭容不肯说心里话,李心欢只能通过别的法子来了解舅舅心中所想。
温庭容放下手上的《四书章句集注》,看向李心欢道:“想读什么时候的史?正式还是野史?”
从温庭容身后的一排书架上走过,李心欢的手指停留在《公羊传》上,翻到宣公十五年,念了一段,方问道:“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舅舅,你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我以为世上最值得信赖的就是亲情,又岂会有这么狠心的家人?”
温庭容双眸光芒暗淡,他冷冷道:“人之初,性本恶。虽通过教化能披上道德的美皮囊,然而任何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自然会脱下皮囊变成恶鬼的真实模样,无所不为,又有什么亲情可言?”
李心欢被舅舅的言论震惊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一直都觉得,人性有恶,但本质都是善的。
温庭容搁在书上的手指渐渐变得冰冷,易子而食算什么,那也只是等到孩子死了之后才交换,真正恐怖的是活着的时候受到畜生般的待遇。
他从侯府出来十三年了,来南直隶那年,他才两岁。在永宁侯府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法完完整整地记起,那些零零碎碎的可怖画面,却比什么都让人心寒,心怨,心恨。几乎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地欺侮他,丫鬟小厮抢他的东西,包括一日三餐都要夺去。嫡出和庶出的哥哥们都遭到了别的兄弟的殴打,他作为年纪小的那个,也受尽了□□,骚味童子尿、湖底腥臭的泥巴,几天没洗的袜子……他都不止一次地尝过。
那是个比吃人还恐怖的地方,那是个父母也无法护他周全的地方,那是个没有亲情可言的地方。
李心欢喉咙上下耸动,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温庭容,发凉的小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战战兢兢地问:“舅舅,如果是我们呢?”
温庭容冰冷的眸子渐渐回温,从回忆的碎片里苏醒过来,眼里带了一丝暖意看向李心欢。他在认真思考外甥女的话——如果是他们呢?
温庭容的手没有动,但他感觉的到,李心欢的手真凉,怕是被他吓着了。
他看着李心欢的眼睛认真答道:“春秋战乱频生,我们如今生活在举国上下都安定的大明朝,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李心欢握紧了他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的略温热些,差别明显。她很执着地问:“舅舅,若生在乱世呢?当真那么可怖?”
温庭容抿着唇,眉头敛紧,剑眉上翘,像两道出鞘的剑,锋利尖锐,躲开李心欢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那株萱草映入眼帘,外甥女摔倒、斗草输了的场面都历历在目。他放缓了声音道:“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李心欢抠着他的手背。
她的指甲很浅,温庭容没觉得很痛,但他感觉的到李心欢心里的挣扎。
李心欢垂眸,温庭容还在看那株忘忧草,他任由她掐着,没有收回手。
室内一阵沉默,温庭容忽然听见浅浅的啜泣声,回头一看,李心欢正在掉眼泪。她一哭双眼就泛红,水光粼粼的大眼看起来尤其天真无辜。
温庭容服软似得出了口气,轻声道:“我说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纵使发生了……我也断不会吃人。”
李心欢用手背擦眼睛,哽咽道:“也不吃我?”
温庭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声道:“嗯,不吃。”
李心欢这才放心地拿帕子擦了眼泪,整个手帕都被濡湿,脸还未擦干净。温庭容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不过是一则史记,你又何必那么较真?”
李心欢捏着温庭容的帕子,上面绣着三根交错生长的墨竹,从竹节上延伸出几片低头叶,挺拔如他,含了含下嘴唇道:“哪里就较真了……”
温庭容盯着她低垂的眸子看,卷睫在下眼睑投了一片阴影,墨色扇子一般,白里透红的双颊很有肉感。他想,这小丫头未免心太实了。
李心欢收了温庭容的帕子道:“我给舅舅洗了再送来吧。”
温庭容想拿回帕子说不必了,李心欢忙把帕子收到身后,道:“不妨事,累不着我的。”
李心欢略带了笑意,眉眼弯弯,很好看,温庭容盯着她的脸颊,随即把视线落在书本上,也不抢那帕子了。
第9章相看(一)
李心欢收了温庭容的帕子从幽篁居出来,提着裙子下石阶的时候碰到了朱素素,她小跑过去,甜声问:“母亲,您去哪里?”
朱素素捻着帕子浅笑道:“你祖母喊我去一趟,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天气转凉,朱素素已经换了杭绸褙子和裙子,她伸手牵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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