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面前强硬,一力要瞒此事,恰是因为怕那带下医是自己的老妈子派来的,要替她隐瞒。
扈妈妈连连摇头,悄声道:“前几日我让这赵氏上织机,想诊她是否有孕,未诊出孕来,老奴也不便直接出面,伤了您与二少爷的和气,想叫四少奶奶想些法子将她赶走。但是四少奶奶胆小,也是新妇,不跟咱们一条心,一直推脱不肯干。今晚之事诡异,您先别急着惩治这赵氏,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想要趁着咱们的乱,好渔翁得利?”
区氏自己是个冲动而又躁烈的暴性脾气,这些年能牢牢掌控国公府内宅,将老太君都逼到隔壁府去,全赖身边这陪房婆子扈妈妈出谋划策。她转身望院子里,邓姨娘似笑非笑,那庶子张诚就站在她身边。
阖府若有人煽风点火又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那定然就是这俩母子。她咬牙道:“把那个闹事的奴才抓进来,我要亲自审问。”
过不得片刻,外面又是一阵吵闹,扈本脚步震的山响跑了进来,躬腰道:“夫人,那诈称是带下医的妇人……死了!”
区氏几乎站起来:“一直在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瞧着,怎么死的?”
扈本道:“三少爷两把梭镖穿过她的脚面,人的脚最不能受疼,大约是疼死的。”
区氏与扈妈妈交换个眼神。张诚这行径,直接就属于是杀人灭口了。扈妈妈道:“把三少爷叫进来!”
张诚手中还拎着那李婆子,进门就将她摔在地上,给区氏见礼道:“母亲,方才儿子僭越了,往您勿怪。”
区氏不过一个白眼,扈妈妈指着那婆子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叫你害二少奶奶的?”
这李婆子似是非常的吃惊,跪在地上手捂着唇连哈了几口气道:“回夫人,实在没有人指使过老奴,老奴就此死了,死不足惜,您饶了老奴一家可好?”
听这意思,这李婆子一家老小的命皆捏在区氏手里似的。
张诚鼻息一声嘲讽,高而瘦的背影在灯下微微一晃。扈本上前就给李婆子两个耳光,打的她一嘴红红白白牙与血齐往外流着。扈妈妈不论问几回,这李婆子嘴里如被捣了根棍子般混咬乱说,皆是磕头叫饶命,再不肯多吐一句。
区氏躁性熬不住,偏还有个庶子两目如炬就在旁看自己的热闹。她道:“扈本,她若再不吐口,就给我当场打死,裹起来扔出去。”
虽说区氏治家极严,动起家法来仆妇们竖着进去躺着出来,但顶多是个重伤,害人命的事情却甚少干过。不过她说到做到,即说要打死,那就不会留活口。这李婆子垂坐于地,仰面望着区氏,吐光了满嘴牙高声叫道:“夫人,老奴下辈子还给您做个忠仆,您千万开恩,放过老奴一家老小!”
话音未落,扈本都不及拉,她直接迎头撞到区氏所座的老榆木八仙桌柱上。八仙桌整个叫她撞的前后乱晃,后面翘头案上所摆的插屏、清供等物亦是哗啦啦乱响。区氏叫她溅了一脸血,扈妈妈扑上来捏她的人中,捏得几下见不管用,竟是断气了。
张诚已净过手,仍心影手间还残留着血迹,侧眸而扫的片刻,隐约瞧见如玉手捏着方帕子,就在扇形镂空花窗内站了看着。区氏在外气的哇哇大叫,她倒从容,虽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那双眸子却亮而有神,一脸置身事外的从容。
她这个样子,可全然不是当初在西京时挣得几文钱,裁上几件新衣,换上鲜衣,扭帕捧心娇嗔小冤家怎么还不回来的娇俏与妩媚,那样怀春女儿式的娇嗲,她似乎只会展现给张君一个人看。那样软软娇娇滚在床头,要媚态有媚态,要顽皮有顽皮,天生一段勾人的风情,总叫张诚想起父亲张登说那同罗姝于灯火中跳舞,薄纱遮面,光一双眼睛并一弯玉白的纤腰,就可勾人摄魄的情形。
三千里路,十八年的光景,张君那里来的好运气,竟就找到她了呢?
张诚自扈妈妈手中接过淘澄好的湿帕子,屈膝跪到区氏面前,替她细细擦拭着鬓间的血污,轻声道:“母亲,您也未免太过急躁。仆妇们谋害当家主母,这样的事情背后必有主使,您押她到柴房,慢慢儿的审,慢慢儿的问,循着源头找病根,定能水落实出。如今逼的太紧她自尽了,明白人自然知道您的苦心,若是不明事中情由的,会以为您是想杀人灭口了!”
区氏夺然转身,目光如刀扫到张诚脸上:“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外人不知嫡庶,张诚在区氏面前的温良乖顺的样子,反而比张君更像亲儿子。他道:“别人会说母亲杀人灭口!”
区氏气的两鬓青筋乱跳,偏张诚笑的极其善意,她一帕子便往张诚脸上戳过去:“谁杀人灭口?我看是你杀人灭口才对,否则外面那个,怎的不明不白就死了?”
“母亲!”是四儿媳妇蔡香晚,她见区氏眼看就要跳起来打张诚,远远使着眼色奔了过来,劝慰区氏道:“如今天还未亮,剩下的事情媳妇来料理,您快回房歇着,好不好?”
区氏攥着椅背,遥见灯火摇曳的内院门上,丈夫张登一袭武将朝服,负手就在那里站着,灯火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可以肯定,她对庶子的恶言恶语,他皆看在眼里。多少回了,无论那个邓姨娘还是张诚,笑的暹罗猫一样,在她面前装温顺,装可怜,回回将她激怒,在她的暴怒与责备中,他渐渐与她离了心,连仇人都没得做,直接成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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