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也是空荡荡的;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他站在那里想了想,对着镜子把身上的睡衣理平整,转身出去,直接快步下了二楼。心里当然是慌得很的,所有可能的猜测刹那间涌进脑海,但是他不愿意相信它们。他的手握成拳头放在睡衣的口袋里,脚下依旧走得很稳。软软的拖鞋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声。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循着二楼的走廊找了一遍,他看到书房的门缝里有一线光漏出来。他小心地挪过去,推开门,顿时长吁出一口气。
荣景笙果然在里面。他伏在桌上,脑袋枕着左臂,口水从嘴角淌下来,把垫在下面的草稿本浸得一塌糊涂。左手里还拿着一支笔,笔尖在纸上渗出一大片黑色的墨迹。
荣启元定定地站了片刻,咳嗽一声:“景笙。起来,回去睡。”
荣景笙没有任何反应。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荣景笙还是一动不动。他稍稍有点恼火,走去拍拍荣景笙的肩膀:“起来!回去再睡!”
荣景笙总算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看到是他,竟然撇撇嘴又趴倒了。荣启元用力推他一把:“听到了没?回去睡!”荣景笙哼哼两声,身体一软,索性横倒在长椅上。
“我……待会儿……还要看书……”
荣启元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确定现在是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六分。
他忍无可忍:“你!给我起来!回去睡觉!”
荣景笙含糊不清地说:“你先睡……我……啊————”
一声惨叫穿透的花都宁静的夜空。等到荣启元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拎着荣景笙的耳朵把他拉了起来。荣景笙疼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左手本能地抓着荣启元的手想要拉开,右手也在努力地往耳朵那边凑。荣启元抓着他的耳朵就是不放手,“你回不回去?!”
荣景笙慌忙点头,眼角已经有水光渗出。“回,回……放手……痛……”
荣启元破罐子破摔地又拧了一把才放开。荣景笙往后倒着坐下,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荣启元看看他发红的耳朵,冷冷道:“还不起来?”荣景笙无可奈何地捂着耳朵爬了起来,跑出去的动作简直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
荣启元咳嗽一声,关掉了书房的灯,踱着方步在后面跟着上楼去。黑暗中又忍不住微笑。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19章 学习给孩子洗澡
第三天早餐的时候,整个餐厅里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的味道。景筠和景筌吸着鼻子四处张望,最后把目标锁定在荣景笙身上。
荣启元当然也闻到了。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荣景笙右边的胳膊骨折,不方便洗澡。这两天他大概从头到脚都没沾过水。他不说,别人不问,于是就这么脏兮兮地过着。
荣启元有些头疼,但是什么也没说。他现在面对荣景笙的时候总觉得有点讪讪的。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暴跳如雷地拧了荣景笙的耳朵。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当时是在深夜、而且自己非常疲倦的情况下的缘故。那时候他一定处在极端的不清醒当中。换了是在平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大脑绝对清醒的时候,他断然不会这样失控。
他现在的心情,好比一个人宿醉醒来,忽然想起自己在醉酒时当街裸奔了。
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
荣景笙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的困扰。他这两天慢慢习惯了用左手吃饭、翻书,甚至是用左手写歪歪扭扭的字。他正在用一只大勺子大口喝着碗里的花生猪蹄粥——华人讲究以形补形,在荣启元的关照下,如今月亮宫的餐桌上顿顿少不了猪蹄。亏了荣景笙居然喜欢得很,喝得非常香甜。
偶尔望过来一眼,荣启元都觉得那眼神里闪着得意洋洋的光。
吻别了景筠和景筌,他和蔼地提议:“景笙,你是不是应该适当地做一下身体的清洁工作?你看,你个人的卫生状况已经影响到周围的环境了。”看到荣景笙把右臂举了起来,又加上一句:“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有些不方便,但是基本的清洁还是必须的。”
荣景笙看看自己的胳膊,面有难色。
荣启元再退一步:“如果你确实没办法自己动手,我可以安排一个看护去帮你的忙。”
荣景笙毫不犹豫地问:“男的女的?”
荣启元:“……当然是男看护。”然而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劲了。荣景笙果然说:“您确定?我不论男女都喜欢哦。您就不怕我重蹈覆辙吗?洗澡可是要tuō_guāng光的哦。”
荣启元:“……”
荣景笙甩甩长得有些长了的头发,目光收回桌上那一大叠“星期八”上:“不过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野兽,随便对着什么人都会发情。当然为了保险一点,您可以找年纪大一点的人来,比如您这样的老男人。”
老男人。老男人。老男人……
不久前荣启元去拜访一位退休了的政界元老,对方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年轻人。他也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但是现在,他二十岁的儿子管他叫老男人。
“——或者郑太太这样的老女人。”
郑太太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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