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却清净的空气里很快沾上了血的味道,他狠狠咳了一声,拼着体力硬撑着肩头的重量,胸口一阵热流翻涌,低头一呕,一口带血的唾沫就喷在了雪地上。
身处高山苦寒的西昆仑,举目抬头,所见的永远都是苍茫雄浑的白色,雪是天地间唯一的盛装。
高逸幽周身只穿了一条粗布裤,破烂的草鞋轻若无物,几乎是□的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沙土和积雪里...拖车的麻绳勒破了肩上的皮r_ou_,殷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仅仅是女皇一句口谕就发配到西昆仑,五千采矿奴隶中的一份子。拉矿的队伍缓慢移动着,暴虐的工头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咒骂,奴隶们忍气吞声,动作稍稍迟缓一点便迎头就是一阵猛鞭,直打得人头昏眼花,皮开r_ou_绽...
西昆仑,这极端苦寒蛮荒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传说中的金矿?女皇把大量壮年男子发配到此,奴隶的数量由一万生生折磨死了一半!高逸幽枯裂的唇角泛开冷笑,他抬头仰望着远方巍峨屹立的雪山,和山顶藏庙里飘飞的红色经幡...预料自己,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这个十九岁男子已经被折磨到了极限,黝黑如炭,骨瘦如柴。再也不复当年那个健硕丰朗、气宇轩昂的天才少将。坚毅清俊的轮廓掩盖在满面尘垢和血污之下,唯有那双眼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肯倒下。
将门沉沦久,弹指风云变...
他的祖父高承焕当年与开国皇帝沈靖贤结义于草莽,十几年金戈铁马开拓疆土,开国后御封“临江王”之爵,执“昊天印”掌获兵权,与帝君共守江山。不料帝君年迈,风云剧变,同样战功卓著的“少亲王”东方世家以外戚之便势力激胀,至第三代愈演愈烈,身为皇后的东方端华苟同“镇远候”墨天诏篡夺帝位,大举迫害沈氏宗亲,和先帝亲信。
先帝沈岩驾崩,贵妃容兮然携子女下落不明,先帝胞妹巫阳夫人与驸马被女皇赐白绫,自缢于府中。先帝同父异母的妹妹,韩阳夫人沈孝君被贬为宫妇,驸马高寒交出“昊天印”一病不起,而作为韩阳夫人与高寒将军之子的高逸幽,被女皇一旨发配到西昆仑采矿,苟延残喘了四度春秋...
“快点儿!爬快点儿!你们这帮蠢货!”工头的长鞭如暴风骤雨般击落,奴隶们一阵哀嚎,高逸幽咬着牙关忍耐,他僵硬地拖着矿车往前走,在极致的r_ou_体痛苦中想起了一个人,那稚嫩如秋水浮波,明媚如七月流火的容颜,从记忆深处浮凸出来...
四年前,十五岁的少年手脚都拴着镣铐被押往长公主所住的西宫,与他的母亲韩阳夫人沈孝君作最后的告别...高逸幽看着沦为宫妇的母亲,披头乱发,双眼空洞憔悴如鬼,抱着儿子直哭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
母亲的哭声让他癫狂,只觉心脏都快要被破涌而出的血液撕裂,他愤怒,仇恨,满含羞辱...恨不得紧攥的拳头里凭空多出一把剑,让他砍断这该死的镣铐,让他刺入妖后东方端华的胸口!
直到一缕郁淡的寒香钻入鼻息,他蓦然抬头,便见一个纤细的影儿落在了上座。红底金绣袍,长发团花髻,她让高逸幽隐隐想起了表妹沈慕绯,可一旦细看,两代长公主又是那样不同...东方若情沉静时如一汪出尘的睡莲,任凭那眉眼与她高傲的母亲多么神似,都掩不去她久居深宫的淡淡忧伤,和与母亲截然相反的从容善意。
“你放心去吧。”她突然开口,声音微扬,如珠玉落盘:“本宫会好好照料你母亲,从不曾视她为仆...”
言罢,东方若情盈盈走来,接过宫人递来的一个神秘锦盒,交付到了高逸幽手中:“母后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倘若你在西昆仑挖到金矿,就会明白如何用它,不然,就永远不要打开...”
高逸幽错愕当场,看着比他足足矮一个头的十岁长公主。四年来话犹在耳,记忆却已模糊破碎...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西宫,捧着那莫名其妙的锦盒被押上囚车,一路向西,一路出中原,到了生不如死的苦寒之地为工为奴...
他在无数午夜梦回的夜里想起东方若情,想起她淡淡的叮咛嘱托,红裙翩飞曳地燃起的明艳的火,想起她青涩又深远的眼波,像是雪山的冷月,又像是炽热的骄阳...他看不透她,也再也看不到了...
高逸幽深陷于这种罪恶,一次次承认又一次次否认,他只看了东方若情一眼,只那一眼就铭心刻骨。
“那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呼吼,高逸幽怔了怔,刚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便看见那些挥鞭的工头子都跑了,哪怕是身上缠着粗绳拉车的奴隶们都卸下了一身沉重,纷纷跑向一个刚刚开挖的洞口...
“金子!是真的金子!成堆的金矿金砂!快来看啊,挖到了!我们挖到了!”
“真的有?原来是真的有!是西戎人留下的宝藏吗?!”
各种语无伦次的叫喊如潮涌般,蔓延在整个西昆仑的山坳,几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地涌向那个黑暗狭小的洞口,高逸幽木然地走了过去,寒风疾劲,刀割似地刮着他的皮肤。而那据说挖到金子的洞口,仿佛也闪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他恍然明白了这四年是为了什么,在女皇东方端华的盘算里,究竟是要用他,还是毁了他。
男子冷锐的笑意忽然深刻明晰,义无反顾地跟着人流,涌入了金色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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