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胸口一窒,忽然疯了一样的大笑,言语间极尽刻毒:“乐子期你实在太过聪明,我老婆子阅人无数,还没见谁逃得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八个字的。你也一样。老婆子敢打赌,你一定会招致天妒,英年早逝,无端端,死于非命!”她说这话
的时候,眼睛是瞟向亟初禾的,果不其然,见那人身子微颤,嘴角又漏出一缕黑红。
乐子期却恍若未觉:“不劳费心。我从今以后不会是孤身一人,也不会只有一命。天妒不妒,我管不着,我要的,是我信的人不会叫我失望,信我的人,我同样不会令他失望,”他始终背对着亟初禾,仿佛并不担心那个人的波动,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再不肯给恶毒的妇人开口的机会。
“辰妃之父,张侍郎张大人打的如意算盘和贵门主的不谋而合,都是想要牵制或破坏白头翁的长生计划。不同的是,张侍郎是为自保,贵门主是为看热闹,所以她培养顾回蓝成为一流的剑客,又暗中通过各种渠道给他无数消息,助他在最后时刻破坏了白头翁的计划,而那次皇甫家弟兄们遭的暗袭,就是娴静门最明显的一次作为。或者该说,是她唯一露出的马脚。至于张侍郎,”如今的乐子期,一招不出,一式不动,整个人却浑然一把绝世宝剑,锋芒毕露:“你无非是想说,他如今已经更名换姓,做了瞳门如意张,也就是,”他这把剑寒光乍泄,完全没了七情六欲似的冷,是最适合杀人的剑,“我师父。”
老妪死死盯着他,目瞪口呆:“你,你不信?”
乐子期淡淡回应:“信。”
老妪难以置信:“信的话你还.......”你还站的如此稳当?难道不应该疾走癫狂,真气倒行,或伤或疯吗?
乐子期依旧平静如古镜湖面,不见一丝波澜:“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往今来,人人如此,凭什么单单我乐子期就要在五行之外,不受牵连?倒是你,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人家你全忘了。”
老妪被他的平静和调侃彻底激怒:“通天妖狐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不信你被人利用还如此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连顾回蓝的事,你都怕他听见,怎么轮到自己的事倒无所谓了吗?可别跟我说你是豁达,方才亟初禾出事,你立刻便杀了人,你的心眼比我老太婆还小。依我看,你不在乎,是因为你是懦夫,你在听天由命,自暴自弃!”
乐子期终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竖起三根手指,略略一晃,宛若宝剑出鞘:“三个时辰,到了。”
老妪暗叫一声糟糕,护体的真气被他一激,先自行乱了阵脚,来前喝过的门主赐的茶,又适时翻涌上喉,浓浓的茶香,催命般的一浪高过一浪。逼得她内息紊乱,头晕眼花,口吐白沫,扑通一声,从石块上重重的栽了下去,郁卒而终。
胡世这才敢将手掌从顾回蓝耳朵上拿下来,抹了一把冷汗。他其实十分担忧,那老妪功夫不弱,如果她适才垂死挣扎,只怕自己、步云鹰、乐子期,三人加起来也不会是她的对手。步云鹰也想到一处,暗中松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惜没问出我师父的死因。”
乐子期顾不得答话,他俯□,焦灼的望着亟初禾和顾回蓝,抿紧双唇。
这时候万万鲁莽不得,稍有差池,便会要了两个人的命。
胡世颇为识趣,见太阳西斜,起身去拾了干柴,拾掇出一块干净地方预备点起篝火。他武功不济,不知道顾回蓝要忙碌多久,但他猜想,疗伤之后体虚人疲,必定不适合到处走动,这里虽然安静,但春夜寒冷,还是该有所预备。
步云鹰的烫伤则下到冰凉的古镜湖水中才略有好转。
至于乐子期,仿佛已忘了他也是有伤在身,始终提着j-i,ng神,聚j-i,ng会神的看着亟初禾顾回蓝,时不时为他们抹一抹额角的汗珠。直等到月上树梢,顾回蓝渐渐睁开眼睛,众人稍微松了口气时,乐子期还绷着一张脸,因为亟初禾并没有醒,仅仅是面颊有了些血色。
“师父.......”尽管知道顾回蓝很累,但乐子期还是第一次没有体谅他,问之急切。
顾回蓝朝他点头:“放心.......明日便好。”他没力气多说,一句已是极限。
但就这一句,足够叫乐子期放下心头大石:“多谢师父。”扶着亟初禾靠近火堆,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又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手腕,感觉指尖下脉象平稳有力,乐子期这才踏下心来,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让他睡的更舒坦。可一看那张俊颜从未有过的憔悴惨白,乐子期又觉得心头更痛。
胡世见他难过,忙悄声劝道:“小师叔是个心狠的,你莫怪他自作主张。若知道他中毒害你这般难过,他一定会恨死自己。”
乐子期苦笑:“他不会,”他眼眸低垂,睫毛散下,月光映着湖水,竟没有他瞳中流光溢彩,来的轻灵闪耀,“我也是个心狠的,之前总顾着自己的事,总觉得挥霍的是自己的命,全不管他在旁担惊受怕,忧心忡忡。也全然不知,原来他承受的,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
好像千万把钝刀,一点一点割裂肌肤,刺破骨血的疼。
好像绝望生了利爪,硬把三魂七魄从内里,一层一层剥离的感觉。
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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