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女人总是如此的,你不可对她太好,否则她便一定会背叛你了。同样,她也不可对你全无秘密,否则你便很快会丧失兴趣了。
虽然年逾六十,但郑嵩毕竟是个武人,手掌宽厚有力,带着厚茧的手指将力道一点点收紧,看着秦笑那鲜花一样的面庞一点一点因窒息而枯萎。她的两只手在身周胡乱地扑打着,神情绝望得如一条在干涸岸上苟且喘息的鱼。
这就要……这就要结束了么?结束了,她便可以去黄泉底下见到阿桓了么?
她一时甚至不愿意去挣扎了,她想见阿桓,太想了……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她活在蚀骨啮心的悔恨之中,活在永不能与人言的惨怛回忆之中,这太苦了,太苦了啊……
“哗啦”一下,她一把将床帘撕扯了下来,揉皱了轻纱,又不小心攥进了尖利的帘钩,无意识地刺破了掌心——
那一刹那间的锐痛令她猝然清醒。
她使出平生全部的力气抓着那金钩狠狠向眼前人的脸上一划!
郑嵩大叫一声,松开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一道鲜血泼在秦笑的脸上!
她也看不见了,鲜血模糊了视野,一片朦胧的血红色。秦笑伸手抓住郑嵩的胳膊,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往他的脖颈重重割了下去!
郑嵩如一头盲眼的困兽,怒吼着将她甩脱开去,又扑上来死死地按住她双臂。他颈间的鲜血喷溅出来,将两个人的肌肤衣衫全都黏在了一处,竟仿佛是缠绵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般。
“哐啷”一声,秦笑手腕脱力,那沾满了血的金钩坠落在地。
郑嵩压在她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地流失去了。
秦笑看着他,这个孔武有力的老人,他心怀抱负、心机深重,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她陪了他十二年,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
应该是恨吧!可是恨他,不就等于恨自己吗?!
秦笑慢慢地、一点点地展开了笑颜。她笑的时候,便眼睛里是笑,嘴唇里是笑,身体里是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笑。这样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会迷恋上的。
郑嵩的意识已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女人的笑,却是一种娇媚的嘲笑。
她在笑他,她也在笑自己。
几个内侍就在这时闯了进来,眼看满地血泊之中皇帝掐着贵人的脖子,都失声尖叫,直往外逃——
寒冷的春夜不见星月,他们跑出昭阳殿来,却见御沟里火光点点,倒映水中,仿佛竟有万千灯火在燃烧——
他们面面相觑,还在问着:“这是怎么回事?今日难道有什么筵席?”
“不,不是——”一个人突然指着前方骇然尖叫,“那是军队,军队!看那面旗!”
极静、极深的黑夜里,一面大旗从前殿后翻了出来,被连绵不绝的急行军的火把所映照着,哗啦啦翻飞在夜空中,仿佛振翅的乌鸦。
那旗上,大书着一个“柳”字。
***
始国十三年正月初六,南皮侯顾真率军攻至长安城下,长安南军校尉柳岑发兵响应,与叛军联合,一举攻入未央宫。
☆、第21章适会飘风
正月初六的黄昏,日光渐渐沉入了西海,高墙上那绚丽的晚霞隐没了颜色,一寸寸化了灰。
过年了,可是这新的一年的第一日,和过去十余年的每一日都还是一样的。
落锁的庭院里杂草又生,寒风吹皱了流水,带出丝丝缕缕飘荡的寒气。白衣少年仍旧坐在门边,就像过去十余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只有等待。
他心里知道自己绝不是个甘于等待的人。只是因为所等待的是她,所以他不得不把自己安放在一个状似耐心的躯壳,否则他可能会失控。
他已经失控过一次了。
他脸上的伤疤尚未愈合,只潦草地敷了些药,在俊逸斜飞的鬓角边划出一道狰狞的豁口。房中的镜子都被张迎收去了,后者显然听闻了他过去的一些事迹,很害怕他再将镜子摔个满地。但是没有了镜子,他也就没有了对所发生的一切的实感,他看不见自己的伤,有时还会想,也许一切都没有变,也许阿寄仍然会给他送来一日三餐,也许外边那些吵吵嚷嚷的仆婢也都不过是黄粱梦里的错觉而已。
也许他仍旧是那个美丽而无用的少年,依赖着阿寄而生存,时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同阿寄发着脾气,最后却还是要向她服软求情……
院门的锁“咔哒”地动了一下。少年的目光也随之微微一动,仿佛死水里起了期待的微澜。然而进来的人却是张迎,彼捧着膳盘穿过了游廊向他走来,也不行礼便径自进了房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在案上布菜。
“外面,”顾拾慢慢地道,“很吵。”
张迎的手顿了顿,“柳将军将守卫抽走了,外面乱成一片,大家都争先恐后要逃出去。”
逃出去?
顾拾抬起头望向高墙上那一线最后的黄昏的微光。
这里曾经冷清,这里曾经热闹。那些人,他们来了又走了,而阿寄,就和他们一样。
“郎主。”张迎布好菜,复走到门边去请他。顾拾侧首看了他一眼,孩子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顾拾想了很久,才想出自己该说的话:“对不起,张迎。”他的声音微微发哑,“若不是我,张常侍便不会出事。”
一颗、两颗的泪水从张迎脸上滑落下来,他又连忙伸袖子去擦,擦成了一个大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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