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还是独门独院地居住在河西岸高坎上的院落里。庭院里依旧收拾得杂草不见井井有条。金莲也整日穿戴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每天,除了料理院外屋内的琐碎家务,她就一心一意地供奉着神龛上的神灵牌位。因为来她家里的外人几乎没有,她便不再像在饭店时那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了,而是直接把神位摆放到明堂正中显眼的北墙上。一进门,就正对着神龛。她特意请人给做了一个大条几,靠北墙安放着。上面供奉着老师的神位。还用一块大红布细细地裹着,显得十分抢眼。
神位是一块很精致的小木牌,上面写有“先师神灵之位”几个字,是振书费了好大的劲儿书写出的极精工的正楷毛笔字。神位前放着一个似乎很有些年头的铜香炉,里面昼夜燃着三只香。香炉的旁边摆放着苹果、糖块、点心等供品。金莲一天三时地对了神位叩头礼拜,日日不间断。
振书女人进门的时候,金莲正对了神位埋头礼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什么。振书女人不敢随意打扰,就悄没声息地躲在门外静候着。直到金莲礼拜完毕,方敢进了屋子。她先对着神位作了个揖,才拿出秋分的内衣,让金莲给修改。
在供销社饭店居住时,金莲就已学会了缝制内衣裤衩等针线活。家里大人小孩的衣裤,也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因而,这样的小活根本难不住她。她没有因与兰香的不和睦而置之不理,而是挺痛快地接过来,放到锅屋的土炕上,认真地修改起来。
金莲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与婆婆闲聊起来。她说,昨晚,老师告诉她,村里要不太平哩。这两年里,恐怕总要出事呢。
振书女人吃惊地问道,咋咧,又要出啥事呀。
金莲说,天机不能泄露哦。你就等着瞧吧!早晚就要有动静嘞。要是村人能合起心来敬神礼拜,或可免除这场灾祸呢。
振书女人说道,咋能合起心哟。除了咱家还能真心实意地供奉神灵,你看看,有哪家还对神有诚意吔。
金莲说,也不是的。就是有人想供奉神灵,也不知到哪儿供奉,怎样供奉呀。除非在北山脚下建起座神庙子,月月去烧香礼拜,也就算诚心供神哩。那个地方本来就有座神庙的,供奉的就是我的老师。后来,我老师又闭关修炼了几百年,足不出仙洞神府,敬神的人也就渐渐懒散哩。到最后,竟连神庙也弄没咧。现今儿,老师又重开洞门出府拯救世人了,可又没个落脚的地方,就找上了我。可我这地方太小,施展不了多大的神威。得有个神庙依靠着,老师才能大施法力,去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呀。
振书女人咂舌道,要说这修庙敬神的,过去还行,现今儿可不敢明瞪大眼地搞了呢。公家可不允许这些。
金莲道,这就得靠咱去鼓动串联呀。要是真的把神庙修起来,咱的阴德可就大了天边儿去哩。往后,就有神灵时时在身边护佑着。日子安定了不说,还能保佑咱家后人有大出息呢。
金莲最后的话,让振书女人彻底地动了心思。她认真地掂量着金莲的话,就想,要是自家齐心协力地出面鼓动村人,把庙修建起来,那将是个多大的功业吔。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有了劲儿。她就道,先试试看再说,保不准能成呢。
金莲见婆婆起了意,就进一步鼓动道,光指靠着咱一家不行,得全村人都动起来,才能办成呀。
振书女人频频点头称是。
待拿着金莲改好的内衣出了门,走在回家路上,振书女人却又犯了愁。虽说修庙敬神是件好事,更是一场大功德,但是,又会有谁人听自己的呢。现今儿,村人除了忙乎着种自家的承包地,就是想法子怎样挣钱,哪会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儿血汗钱扔到庙里头呀。于是,她就有些后悔,不应该在金莲家里,守着神龛上的圣灵,应承了这事。要是许出的愿不能兑付的话,神灵可会生气发威的呀。
这么想着,心里就惶惶地,脚下也失去了准头。她磕磕绊绊地踩上河床中供人过河的石头,一不留神儿,竟一脚踩进了封冻不实的冰窟窿里。顿时,刺骨的冰水浸湿了棉鞋和棉裤腿,冻得她浑身直哆嗦。她更是吓破了胆,心下寻思道,这一准儿是自己心志不坚,惹恼了神灵,给了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往后,可不敢再惹恼了它。说出的话,许出的愿,就得偿还呢。
她一边低头认真琢磨着怎样才能还愿,一边急惶惶地往家里赶去。半路上,在酸枣家屋墙角拐弯处,竟又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俩人都吓了一大跳儿,并都失声惊叫了起来。
酸枣婆娘也正急急地往外去。不想,竟和振书女人撞在了一起。她起着高嗓门儿惊道,哎呀娘哟,吓死我哩,吓死我哩。
振书女人也使劲儿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窝子,喘着粗气回道,他婶子哟,咋这样急着出门呀。看把我的魂儿都吓掉咧。
酸枣婆娘问,嫂子,刚从河西金莲家回呀。
振书女人把给秋分改内衣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转身就要走。因为惊吓过后,脚上、小腿肚子上的寒气又顺着两腿直往上身涌,上下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轻微磕碰起来。
酸枣婆娘一把拉住振书女人不放。她说,做饭的时辰还早呐,到我家去坐坐呀。
振书女人本不想去她家,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说话不注意,招惹了她的不如意,自己可真是没事找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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