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半信半疑地说,“我和她还是好朋友呢,我怎么不知道。”
“是真的,今天早晨我妈碰到她妈了,是我妈告诉我的,我妈说她爸的两只胳膊都没有了,比我们家还倒霉。”
我心里咯噔一下,尽管我事先听说过这事,但我仍然想象不出人的两只胳膊都没有的情景,我不自觉地看看自己的胳膊,觉得两只胳膊沉甸甸的,我愣一会儿说:“我们赶紧去告诉老师吧。”
祁老师听后一连说了好几句“咋会这样呢”,她平静下来又说:“张惠贤也耽误不少课了,今天放学后你俩先去她家看看,让她尽快来上学,要不然,耽误的课就很难补过来了。”
遵照老师的指示,下午一放学我就拉着韩雪梅一起去张惠贤家,韩雪梅怕回去晚了挨训,忸忸怩怩的不想去,我没法,只好自己去了。即使祁老师不派我来张惠贤家,作为好朋友,我知道她回来了也会来看她。但是,这次我到她家时却和以前不同,以前我都是一溜小跑去她家,进她家门时也从不敲门,门开着时我都是长驱直入,门关着时我推开门就进去,并且,边进门还边喊着张惠贤的名字,张惠贤的妈妈也不把我当外人,总是亲热地喊着“叶子”问长问短,遇到饭时还总要让我吃一些,这次,我去她家时脚步迈得特别慢,到她家门口时我踌躇半天才去敲门,我敲几下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又踌躇一会儿,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往里张望,我心嘣嘣直跳,心想我怎么像小偷呢。当我看到张惠贤的背影时小声喊道:“张惠贤,张惠贤。”张惠贤听到喊声把门打开,她呆呆地看我一会儿,然后又把身子闪到一边,意思是让我进去,我还是不敢进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进来吧。”张惠贤低声说。
我似乎没听到张惠贤的话,仍站在门外没动,张惠贤又连续说两次“进来吧”,我才把脚步缓慢地迈进去,我进到门里又停下来说:“我们班主任让我来叫你上学呢,她说你耽误的课太多了,再不去,就补不过来了。”
张惠贤没有马上回应,她低着头用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两颗晶莹的泪珠分别在两个眼眶里慢慢膨胀起来,一闪一闪地折射着射进眼里的光线,尽管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但她内心却是一片漆黑,过一会儿,泪珠滴落到地上,啪的一下,泪珠摔得粉碎,仿佛一觉醒来美梦突然消失一样,那泪珠在土地上留下一小片模糊的痕迹,她急促地抽泣着说:“我妈不让我上学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随即,泪珠也从眼眶里涌出来。正好这时张惠贤的妈妈高玉珍从堂屋里出来,我赶紧用袖子抹一下眼泪,然后叫一声“婶”,高玉珍先应一声,又说:“进屋吧。”尽管她和原来一样没把我当外人,但我明显感觉到她那笑容可掬的面容不见了,说话也极简练,甚至连“叶子”这个称呼也省略了。我看她寡言少语,只顾去收拾晾晒的衣服,我也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往屋里去。张惠贤的爸爸张同祥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我顿时就瞪大了两只眼睛,我不敢相信人没了两只胳膊会是那样子,他的两只袖子摆来摆去像梦中招魂的幡,他身子细长,颧骨突出,逆光看过去,就像一根干枯的树干,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原来又高又胖的张叔叔,说实话,我看着他很害怕。张同祥看到望着他发愣的我,他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畸形的身体造成了我的恐惧,于是,他主动走上前说:“叶子,叔叔吓着你了吧?”我摇摇头,慢慢抚摸住他的袖子,轻轻地说:“叔叔,疼吗?”张同祥微笑一下,但那笑容一闪而过,“现在不疼了。”这声音似乎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他嘴边飘过来的一阵风,但是,我依然觉得他很疼,因为我感觉我摸着那空荡荡的袖子时自己的心脏都在一阵阵地抽搐,他断掉了两只胳膊,哪有不疼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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