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疯得没有边了
等人都出去后,孙布袋缓声对马天成说:“过去,我一直怕你。我怕你怕了一辈子。我现在不怕你了。”
马天成笑了,淡淡地说:“你怕我干啥?”
“过去,我一看见你就想尿。真的。”孙布袋说。
马天成望着他,说:“真怕?”
孙布袋说:“真怕。”
马天成沉默了一会儿,大手一挥说:“算了。你病成这样,都不要计较了。你说呢?”
孙布袋喃喃地说:“没有几天了。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我已经让人去给我看过号了。到那边,坟头排在我三哥的后头,我是313。这‘号’好啊。”
马天成笑眯眯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孙布袋吃力地咳嗽了一阵,说:“老马哇,我年轻的时候,偷过庄稼,背了一辈子小偷的罪名。其实,我还真想再偷一次,能再偷一次多好。可我活不了几天了……”
马天成眯着眼,望着孙布袋,笑着说:“布袋,那时候,你啥没偷过?你偷得真巧妙啊。”
孙布袋也笑了,他笑着说:“有一次,我偷了六两芝麻,没有一个人知道……”说着,孙布袋喘了口气,带几分狡诘地说:“可我偷不过你。你是大偷,我只能算是小偷。我这一辈子,没偷过人吧?”
马天成望着他,摇摇头,默默地说:“布袋,这么多年,你也没闲着呀。我知道,你一直想抓我的把柄……”
孙布袋往上挪了挪身子,喃喃说;“你都知道了?”
马天成直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孙布袋说:“其实,我还得谢你呢。真的。你也知道,我原是一个懒人,是你让我变勤快了。”
马天成笑着说:“噢?是嘛。”
孙布袋脸上那一小块更红了,他的一只手紧扣着床板,歪着身子说:“可不。可我盯了你那么多年,到了也没把你抓住……”
马天成淡濒地说:“你也不容易呀。”
“我知道我斗不过你。本来,我是有机会的……”孙布袋有些遗憾地说。
“我也给过你机会。”
孙布袋喃喃道:“是哇。有天晚上,大月明,我就要抓住你了……”
“我一直等着你呢。”
孙布袋说:“其实,我要抓你也容易。那时候.我就没睡过觉,我一夜一夜盯,要是有一点动静,我就过去了……”
“那声音就跟猫盖屎一样。”
这时。孙布袋超着身子,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了两只手,那手像鸡爪一样佝偻着,已经伸不开了,他晃着两只手说:“你看,我放了三十年羊,你放了三十年‘我’,人也是畜生。”
马天成略显惊讶地望着他,说:“布袋,你长见识了。”
孙布袋说:“人老了,糟践粮食多了……”
马天成说:“我也老了。”
孙布袋说:“人一老,就成贼了。”
“老贼?”
“老贼。”
马天成点了点头:“有道理。”
孙布袋说:“你闻出来了吧?我身上有股昧。孩子们都不大理我,我身上有股羊膻味。邢时候,我就睡在羊圈里,一天一天,我觉得我都快变成狼了……”说到这里,孙布袋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地重复说,“我放了近三十年的羊,身上有味了。”
孙布袋说着,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灼人的亮点,那亮点像火星儿一样进出了眼眶,直直地烧着马天成:“有一年,我掐死过一只羊羔,你不知道吧?”接着,他笑了笑说:“你要是知道,早把我斗死了。”
马天成说:“为啥?”
孙布袋喘着气说:“我恨你。”
孙布袋又说:“我给你娶了个女人……”
马天成背过身去,一声不吭。
孙布袋恶狠狠地说:“我把脸都卖了;结果是给你娶了个女人……”
马天成默默地说:“其实你不该娶她。”
孙布袋手一摔,一撑,硬是扬起了小半个身子,他呼呼哧哧地说:“那是我用‘脸’挣的!”
马天成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说:“我这一辈子,就办了这一件错事。”
孙布袋突然咳嗽起来,他咳嗽了一阵,说:“你不光害了我,你也害了她。你不知道吧?我老是掐她,夜里,我一夜一夜掐她,我只掐那一个地方,让它紫了黑黑了紫!可她一声不吭……”
马天成的马吸陡然变粗了。
孙布袋说:“你们都不把我当人,我也就不当人了。当个人老难。”
孙布袋又说:“那本书,是我撺掇八圈献给你的。你不知道吧?”
马天成怔了一下,说:“啥书?”
孙布袋说:“就那本书,练的是‘童子功’……”
马天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片刻,只见他快步走到床前,弯下腰去,盯着那两只混浊的眼睛,低声说:“布袋,我这就去叫车,立马派人把你送到省城的大医院去,让医院全力抢救你!你得活着,你就好好活吧。”
孙布袋眨了眨眼,眼里竟然透出了一丝惊恐:“我……尿了。我一看见你,就想尿。”接着,他喘了口气,说:“你,是想折磨我吧。”
马天成说:“折磨你干啥?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给马家堡放了三十年羊,你是马家堡的功臣。”
孙布袋木木地说:“我知道,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呢。”
马天成说:“还是活着好。”
孙布袋楞了一会儿,忽然间笑了。他脸上的皱纹一堆一堆的,那些干了的皱褶一点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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