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你看你干哪事
马天成眯着眼靠在沙发上,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声细语地兑:“炳灿,我也反复想了,你是个‘人才’,不用你,太可惜。用吧,群众又有些意见。你老叔很为难哪。这样吧,两条路,由你选。一条是,乡政府那边有个经联社,那儿缺个主任,你要愿意的话,就去吧。另一条,下到大田地,一切从零开始,给群众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王炳灿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喃喃地说:“叔……”
马天成闭着眼说:“去吧。好好干。”
灯泡一直在他头顶上亮着。
那是只大约五百瓦的灯泡,也许是一千瓦!那只灯泡正好罩在马阳的头顶上,像火盆一样烤着他。他觉得他快要被那只灯泡烤糊了。
他们人分三拨,连续“问”了他三十六小时,可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句话也不说。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能说,一句话都不能说,尤其不能说假话。
七年前,当他在顺店乡当书记时,一有空闲,他就去派出所看人问案。那时候,看人办案是他的一大消遣。在那里,他发现,在派出所侦破的所有案件中,有七成以上都是“问”出来的。
派出所所长老崔是个问案的好手,他说,他最怕“闷葫芦”,只要对方开口,他就有办法了。他还说,他不怕犯人说假话。只要他敢说一句假话,这案子就八九不离十了。
有一个案子,马阳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抛尸案,受害者是个九岁的yòu_nǚ,是被j污后拧断脖子抛在机井里的,性质十分恶劣。发现时,已是半月以后了。当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案子完全是“问”出来的。
那犯人是个小个子民办教师。(好看的小说)一开始,在摸底排查中,这人并不是目标。因为他曾代过这女孩三个月的课,就把他也叫来了,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叫他来的时候,他正在地里砍玉米杆呢,绾着裤腿,看上去土尘尘的,根本不像个敢杀人的主儿。进门的时侯,他还很从容,先是让了一圈烟,人们都说不吸,他就坐下了。
老崔说:“吃了?”他说:“吃了。”
老崔说:“啥饭?”
他说:“糊糊。”
老崔说:“球,你就吃这?”
他说:“咱是个民办教师,还能吃啥?”
老崔突然说:“认识芫红不?”
他说:“认识。一个村的,咋不认识。”
老崔说:“说说咋认识的。”
这时那民办教师迟疑了一下。他眼小,他的眼一直眯缝着,看上去就像是用黍秆蔑子划了一下似的,小得几乎看不见。他就那么眨巴着小眼说:“她上学时认识的。我教过她三个月的课。”
结果,就是这一句话出了问题。等那小个民办教师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崔站起来了,对坐在一旁的民警说:“你们说着,我去尿一泡。”尔后,老崔用脚踩了马阳一下,站起来了。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跟老崔走到了院里。
出来之后,老崔说:“马书记,有门。他这句话是假的。你想,一个村里住着,他能不去吃‘面条’?”
“吃面条”是平原乡村的风俗,谁家生了孩子,无论是生男生女,都是要请客的,这其实是一种宣告。请客时,村里亲戚都要来庆贺,在酒宴上,最后上的是一碗“喜面”,这就叫“吃面条。”
回来后,老崔又接着问:“芫红几岁上的学?”
他说:“七岁吧?”
老崔说:“背?”
他说:“蓝。兴是蓝的?”
老崔说:“坐第几排?”
他说:“第五排吧。”
老崔说:“你教她的啥课?”
他说:“语文。”
老崔说:“她的‘芫’字怎么写?”
他说:“一草一元。”
老崔说:“你家离芫红家多远?”
他说:“隔俩门。”
老崔又重新拉回来说:“上学以前你从没见过她?”
他说:“不多在意。”
老崔说:“是没见过还是不在意?”
他说:“不在意。”
老崔问得很随意,问的全都是白话,他说的也是白话……后来,就这么整整问了一天一夜,问得那民办教师张口结舌,到最后,他坐在那里,裤档里湿了一片,他尿了,他档里的尿水一滴一滴往下渗。到这时,老崔笑了,老崔说:“叽吧。你看你干哪事?”
所以,马阳非常清楚,在被讯问的过程中,不能说一句假话,你只要一句有假,就肯定会留下破绽,这样的话,你的心理就会受到这句假话的干扰,你的思维就没有逻辑了。往下,你就再也无法说真话了。你必须用一千一万句假话,来“圆”你先前说过的那一句假话,在“圆”的过程中是假话越说越多,你既没有记忆的信号,也没有思考的机会,无论是多机敏的人,你也不可能次次周延,这样“圆”来“圆”去,你就把自己套住了。
在沉默中,马阳竟然有了些许顿悟。他开始分析自己,他心里说,马阳,你上过三年的电大,又在武大进修过两年,还当过七年的乡党委书记,三年半的县长,两年半的县委书记,你学的东西都让狗吃了习对付人的能力么结果是你坐在了这里。
权力是什么,在某种意义上说,权力是一张纸。这张纸给了你,你就有了权力,这张纸一旦收回去,你就什么也不是了。这不仅仅是你在较量中的失败,也是你智力上的失败。你的精明都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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