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峻岭说:“事情就那些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是一回事了。造谣倒是没造谣,那也差不多了,总之我不是东西。”
她说:“你别紧张,这是加拿大,又不是中国,没人计较你那些事。”
许峻岭“啧啧”说:“听你煞有介事说起来,我真的是煞有介事了,冤枉!”
她望了许峻岭点着头微微地笑,说:“冤枉了你吧!冤枉了你吗哼,冤枉了你!就冤枉你!”
在w做了炒锅以后,每天收工前清洗炉头挡板这最脏最累的活很自然成了许峻岭的事。另外几个炒锅都是说粤语的,他们成了一气,把许峻岭当了个外人。有天新来了个炒锅,许峻岭想,新来的该接他的班了吧。
收工的时候许峻岭拿了拖把去拖地,空着清洗炉头的事想让他去做。他却慢吞吞地做些别的事,把炉头空在那里。快到时间了许峻岭走过去自言自语似的说一声:“炉头还这么脏。”他跟没听见似的,并不望许峻岭,又虚张声势地和阿来大声说笑。许峻岭明白他们都已经算计好了,只得忍气吞声去清洗。
可做了两个多月炒锅还没给他长工资,这心里怎么也忍不下去。好多次许峻岭想对阿来提醒这一点,总也下不了决心,觉得就这么开口要钱跟不要脸也差不多。他在心里恨自己没有志气,该他得的他怎么得不到呢
好几次跟阿来说话时,绕了圈子慢慢靠过去,想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提到这件事,话都到了舌头尖尖上又和着唾沫咽下去了。每个星期公司的工资单发下来,许峻岭心中就受一次刺激,沮丧地想,又丢了几百块钱!这种刺激给了他一种勇气,无论如何他也得开了这个口去要这个钱,这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
有时候许峻岭在心里又觉得自己并不配拿更多的钱,现在已经够幸运的了。这种想法又使他失去了勇气,几乎在心里就要承认自己这个人其实也只配拿这么多的钱,也并没有就真的受了委屈。许峻岭想说服自己死了那条心,在纽芬兰四块多钱一个钟头也拿了,现在九块钱还要怎么样刚说服了,一股不平之气又一涌一涌冲上来,骂自己太懦弱太无能太没有用,活该比别人少拿些钱。在心里他把那两句诗篡改了:“无赖是无赖者的通行证,清高是清高者的墓志铭。”
这世道清高太可笑太滑稽太不实际,连个墓志铭也不会有。他自己不关心为自己谋利益,就永远不会有人来为我谋利益,到头来一句好话也不会有。万幸了有个好人说几句毫无意义的同情话吧,还是居高临下的。许峻岭得现实一点,粗野一点,无赖一点,在这个人的世界里,馅饼总要自己争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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